眼前的景象恶心得何媱浑身发麻。
尖叫声震得她几近耳聋,就像一把钝器般在她脑内搅动,击溃着她的心理防线。而墙壁上密密麻麻的眼珠更是消磨着人的理智,别无他人的处境,唯有她一人被成百上千的目光凝视,避无可避、无处可逃,仿佛身体千根尖针穿透,心脏也跟着无声尖叫。
她觉得自己摇摇欲坠。
纵然摇摇欲坠,也绝不想扶着墙壁,感受那些拥有着生命、还在转动的眼珠的触感。想逃出去,逃出这条前后都是黑暗的、似乎无穷无尽的走廊——身处一条地下数十公里的隧道,令人窒息的压抑感扑面而来。
怎么办。
如果是那几位,寻安、裴策,他们会怎么办?
得向前走。
也许永远走不到尽头,也许灵魂此生被困在这狭小的异界空间徘徊,但不能跌倒。
得向前走。
“邵铸……”
何媱深呼吸,企图使自己平静下来,不去注意两侧干扰人神智的视线。她步伐摇晃,脸上毫无血色,越是不想注意,双眼却越是不受控制地观察,更是把自己的精神逼得分崩离析。
等一下。
她心道。
因着受虐狂般地关注着走廊两侧,前方似乎有什么突兀的地方。
那里,那一小块角落,没有眼睛……
“啊!”何媱惊呼,鼻尖撞倒了什么坚硬的东西,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像着了迷、入了魔一般,朝着那一小块角落不断靠近,甚至已经伸出了手要去触摸。若不是她刚才撞上了……撞上了什么?何媱的心跳声瞬时充斥满她的双耳,几乎能够盖过一切外界嘈杂,自己的一万种死法幻灯片般迅速掠过脑海,直到眼前之人转过身来——
原来是邵铸。
人生起落就是这么变幻莫测,何媱浑身脱力双腿发软、差点没给邵铸跪下。
不知缓了多久。
【所以你在?】何媱拿出手机问道。
【我也注意到这里了,观察了一段时间。】邵铸艰难打字,【别放弃,再坚持一段时间,我相信寻先生他们会有办法的,我会陪你撑下去!】
何媱点了点头。
【我刚刚好像被蛊惑了一样,那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是个门把手。】邵铸回道,【要打开吗?】
【不。】太危险了,何媱心道,这种诱惑人去的地方,这扇偏偏在他们极度想要逃离时出现的房门,怎么看都很可疑。不需要破解什么迷题,送上门来的出口,真的不会是陷阱吗?
【等等,】邵铸单手打字道,【后面好像有人跟上来了,看身形是王季同。】
【你没看错?】
【不会有错,这个身高的男性里面只有王季同。】邵铸笃定,【我们快走吧,和他碰上情况只能变得更糟糕。】
何媱自然赞同。邵铸将她的手臂放在颈后将她架起,扶着她的腰快步向前。
慢着。
何媱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就不走了。
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破碎镜片下的双眼涌上了几抹决绝恨意,在邵铸疑惑又有些许惊慌的注视下,转动了那门把手。
轻轻向前推了几寸。
跑!
转头,毫不留恋地拉着邵铸迅速奔逃,也不知逃了多久,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跑得冷汗直冒胃酸上涌,才敢回头看一眼。
没有任何东西出来追赶。
何媱松了口气。
【继续走吧。】
***
零碎的脚步声。
声音不重,就像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时,会听到的类似球体滑过天花板的声音一样。后者可以用建筑物的热胀冷缩来解释,而前者——王季同相信,外面真的有东西。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起初洋房发生变化,他也六神无主了一段时间。被困在不见天日的走道,左右都是那种鬼东西,刺耳的尖叫让人根本无法思考……如此种种,还不得不独自面对,没有能够拉出来挡枪探路的替死鬼,对于他王季同也是少见。
无头苍蝇般乱走,却发现前后几乎一样——好不容易有了岔路口,但两条道路又宛如复制黏贴一般,看得人眼前发黑。王季同的精神状况几乎已经到了极限,每根神经都在叫嚣着要离开。
也就在这时,他发现了一道光。
一道他以为是命运又一次眷顾了的光。
那是微微敞开的一道门缝。
还在得意自己观察入微,没能错过这条容易被忽视的逃生之路,承受巨大压力的身体更是快一步,他已然推门而入。
是一间房间。
一间很正常、有人住过的房间。窗帘被拉上,但可以看见里面并没有什么血腥或者危险的东西,和他们刚进洋房、鬼怪杀戮追逐还未开始时见过的诸多房间一般无二,甚至隐隐透露出一股强烈的熟悉。但王季同来不及多想,因为他听到有什么东西在门外要过来了。
好歹也是在绝境之域摸爬滚打过五年的人,怎么都会对危险保有最基本的警惕。不知是什么东西在活动、是敌是友,在观望了一圈没能立刻找到出路后,本能使他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
衣橱——目标太大,很容易就来个开门杀,是新人常犯的错误。
旁边还有一个稍小的储物柜,里面的空间藏下一个人有些勉强,好在王季同身材瘦小,稍微调整一下姿势蜷缩着也容得下他,且柜门没有那么容易拉开,如果有鬼怪要来抓他,可以为他争取一两秒时间使出防身道具。
没错,他的防身道具还有好几个,这也是他为什么敢于推门而路寻求生机的原因。
于是,就有了王季同心弦紧绷、听着柜子外面时而啪嗒啪嗒、时而咕噜咕噜声响的一幕。
如果外面是个人,以脚步的轻重,此人必定身型幼小,只可能是什么孩童。可是这副本哪来的孩童任务者,究竟有什么便不言而喻了。
而那玩意儿也如同寻常的孩童一般:精力旺盛、好奇心重:东跑跑、西跑跑。这里翻找一下、那里掀翻什么。小杂物落在地上又有七零八落的响声,每一下都像是敲打着王季同的神经,在他都要习惯这些脚步声的时候,时不时出来让他打个激灵。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扣着手背,企图让自己保持清醒,几乎要扣破皮。可这时间太过漫长,简直是一场没有终点的酷刑。他心中已经骂了千遍万遍,骂这个逼崽子不给个痛快,做些不痛不痒的事却永远有可能在下一刻暴起——而在高度专注许久之后,王季同甚至开始耳鸣,那些啪嗒啪嗒的声响逐渐有了回音,就仿佛这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有完没完!
不。
像是一盆冷水泼面,他突然意识到,那声音是真的在靠近。
有什么东西从外面敲打了一下柜门!
王季同被吓得浑身剧烈震颤了一下,牙齿紧咬得咯吱作响,条件反射般地给自己套上了个防御道具。与此同时,又有什么东西剧烈撞击上了橱柜!
柜子地震般摇晃一瞬,王季同也紧闭起了双眼。
不会的,我有这么多道具,我有整整五年的经验,那么多次死里逃生……我怎么可能比那些新手先死!没错,我还要出去,等我出去,我要找到那几个王八犊子,几个新手而已,怕不是已经被吓得屁滚尿流,哼,我要他们跪地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