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的死亡唤醒了她心底沉睡的梦魇,令她无法得到宁静。
——穿越后的第四年末
泉奈一身素黑站在镜子前,第一次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脸。
自穿越伊始起,她就一直在下意识回避去正视自己的脸,哪怕总有要照着换衣服的时候,也都是匆匆一瞥,随即移开视线,仿佛下意识在抗拒着什么。
直到这次在试穿葬礼的丧服。
那天后面的事情就像是一场噩梦,来来往往的人,家族医疗忍者不带感情的宣告,兄弟们哀痛的嚎啕哭声……再度醒来时,她发现兄妹四人睡在一个房间当中,彼此死死抓着对方的手。
但不代表一切只是一场梦……
镜中映照出个五六岁小女孩的形象来,有些凌乱的黑发,空洞无神的黑眼,五官秀致,非常符合宇智波家族人的特征,甚至,眉眼间与浅川有一点相似……
……是的,很相似……
镜中人嘴角颤了颤,试图学着往常浅川那样勾勒出一丝笑,尝试数次,始终未能成功,相反,她的眼眶再次湿润,有水珠再度滚落下来。
是了,浅川,她的小弟,已经死了……
哪怕她再怎么去骗自己,都无法掩盖这个事实。
已经死了呵……
人的生命真的是太脆弱了,她忍不住想,一点点病症就会夺走它,一点点伤痛就会刺激到它,实在太脆弱了,脆弱到她未来得及去注意到,就匆匆而逝。
——真就如此么?你难道就毫无愧疚?
闭嘴!
——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的傲慢么?
闭嘴!
——如果不是因为你傲慢,不是因为你高高在上,不是因为你袖手旁观,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
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
——你自己心底其实也清楚的吧,对这个世界的态度高高在上,随意指责抨击其不公,却什么都做不到,这本身就是一种傲慢,本身就是过错。
…………
眼睛周围像是有冰冷的火在灼烧,灼烫却冰冷,刺得她双目疼痛,但她却似无所觉。
是的,这的确是她的傲慢,是她固守陈旧观念,是她不知变通,是她……冷眼旁观着周围一切乱象,却又在天真地以为这种乱象不会波及到她自己的身边。
何其愚蠢何其天真。
她曾经将一切的错误归结于残酷的世道,归结于人类之间利益分配的不均,她以为自己能保持内心当中的一片净土,能维持自己定下的规则,她想得实在太简单了。
纸上谈兵谁都会,只有自己真切地感受到了痛苦,她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前世已成泡影,自己是这个世界上的人。
她是宇智波泉奈。
她需要面对现实。
浅川的丧事办得非常简单,这是宇智波一族的常态。
族人陨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有时候,甚至连尸体都无法找回,只能将那人的随身物品作为替代,草草下葬。作为一个连战场都没有上过的孩子,浅川的死在宇智波族人的眼中甚至漾不起一丝波澜,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他是族长的幼子,仅此而已。
美代子一身黑衣地站在墓前,面容如常,礼貌地接待着每一个人,恰到好处地用感谢的话语来感激对方能够前来,她的表现是如此完美,就仿佛在幼子失去心跳的那一天,那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只是一个幻觉。
族长兼父亲的田岛在幼子的葬礼上仓促露了个面,随后便与几个年长的宇智波们一齐离开匆忙离去处理族内事务,留下妻子和三个孩子来应付前来参加丧事的族人。
没有人会对他的做法感到不满。
近来族人在对族地周围浪忍进行清剿的时候发现了来自千手一族的踪迹,事关老对手,他需要亲自调集人手去那附近进行调查。
比起老对手可能带来的威胁,一个孩子的死亡,重要性是无法衡量的,哪怕他是族长的亲子。
泉奈沉默地将她先前书写的草稿教案放进浅川的棺材当中,那是她专门替浅川写下的,回想起她那时候一边写一边咬牙切齿的心情,她心底一片冰冷。
她宁愿浅川还活着,她一定不会去逼迫他学习,一定会包容他的一切任性。
替他抚平了衣角,最后留恋般地看了一眼弟弟的脸,泉奈回到兄长们的身边,看着棺材被合上,土一铲子一铲子地淹没深坑。她的三个兄长站在边上,死死憋住眼中的泪水,他们的脸上有被殴打的印记,那是先前父亲田岛留下的。
“忍者不能哭泣,这对你们是不必要的情感。”
“记住眼前的这一切,当你们死了,也会如此。”
田岛身体力行地教会他们这些。
执著会招致祸患,贪爱必会留下痛苦,在这个仅仅让自己活下去就已经拼尽全力的世界当中,他们会对生者保有一丝温暖怜爱,却再无余力去为死者痛心哭泣。
“请节哀。”又一个孩子将纸剪制的花束放在新立起的墓碑前,泉奈公式化地鞠躬表达谢意,抬头,原来是宇智波真纪。
“真的很抱歉请节哀。”她又重复了一句,饱含愧疚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