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他们才走出游乐园大门。天气依旧干燥闷热,经过一整天的折腾,白软已经累到有些偏头疼了。
刚才她玩了个叫激流勇进的项目,船只在设计好的水道中漂流,轨道两旁有自动水枪向游客喷水。炎炎夏日让人感觉十分凉爽,最后船只由链条提至陡坡顶端,再从高处瞬时跌落,冲入水中,激气巨大的水花。
船上的游客们都被溅起的水花淋了个通透,好在大家都穿了一次性雨衣,只打湿了几缕头发和裤脚。
白软也穿了雨衣,但不知怎么的,工作人员给她拿错了雨衣。她的雨衣不仅特别大,还在袖口那破了一个洞。等她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进入了最里间的等候区,离外面买雨衣的地方已经隔了相当一段距离了。
她只好把雨衣给扎起来,让雨衣尽量贴合自己的身线。结果游船俯冲到水中时,巨大的水瀑泼下来,从雨衣打了个结的大领口浇进去,还是把白软淋了个透。
水渗入进去,她前面半截身体都湿透了,以至于后来她走路都是半含着背走的。
因此他们提早结束了这次出游。
王司机接他们回来的时候,车内开足了冷气,白软刚进车就打了个激灵。原本在室外已经被高温烘得半干的长裙暴露在冷空气下,有些发凉。
她太累了,感觉自己的头好沉重,脑袋蔫巴巴垂着。她把头靠在椅背上,在车子的颠簸摇晃中,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还是顾执风把她叫醒的,白软睁开眼睛的时候很茫然,等模糊的视线慢慢聚焦,她看着顾执风的漆黑的眼睛有片刻的出神。
因为她刚才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掉进池塘里,被一种生物用力往下拖。岸上的顾执风看见了,伸出一只手试图把她给拽上岸。
上下两股力气正在拉扯着她的身体,她感觉自己没有任何可以依附的东西,就像一枝浮萍,没有根地飘荡在冰冷的水中,浮浮沉沉。
就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她被叫醒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要下车了。”
顾执风的面容在她眼中逐渐清晰,他的声音很轻,仿佛被夕阳挟上了层暖意。
白软歪着头揉了揉眼睛,鼻音哼出一个“嗯”字回应他。她的嗓音是刚睡醒的那种,软呼呼的像是融在了一团棉花里。
白软感觉全身发冷,忍不住一连打了几个寒颤。打开车门时一股热流猛地灌入,白软踩在地上只觉得头重脚轻。
到家洗了个热水澡后,她甚至忘了还要吃晚饭,头又疼又晕,四肢酸软乏力。湿发吹到半干她就往床上一趴,意识慢慢消散,睡着了。
也许是因为人在浑身难受而心神不定时就格外容易做梦。在梦中,她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和爸爸妈妈一起去湿地公园玩脚蹬船。
犹记得那天的阳光也很明媚,她看见湖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湖里有几道黑色的影子溜过,好像是小鱼。
她把上半身探到船外,用手去拨打湖水。
妈妈见她动作这么危险,赶紧托住她的腰。无奈地佯怒道:“软软,你这样万一掉进去怎么办?”
妈妈把白软给拉回来,要她安分地坐好。
白软爸爸也来训斥她:“这么大孩子了,还没点安全意识!要是今天爸爸妈妈不在你身边看着你,你可就掉下去了!”
小女孩端端正正地坐在那,两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委屈地嘟囔:“我知道啦。”
很少被父母责备的她委屈得憋着眼眶里的泪水,撅着小嘴往船顶上看,眼睛一眨都不眨,既憋屈又生怕眼泪掉下来。
后来爸爸给她买了一支冰淇淋,她才从难过的情绪里缓出来。拉着妈妈的手,蹦蹦跳跳地吵着要去玩过山车。
妈妈摸摸她的头:“等你再长大一点,就能玩啦。”
……
周姨见白软半天没下来吃饭,站在楼梯间喊她,没有回应。遂亲自上楼去叫她,只见白软趴在床上睡着了,怎么喊也喊不醒。
周姨轻轻摇了一下她,发觉白软的手臂有点发热。她敏锐地意识到小姑娘可能发烧了,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温度比自己的额头高了不少。
周姨去楼下拿了个体温计放在她腋窝下,拿出来的时候上面显示白软已经烧到了三十八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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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软是被梦给吓醒的,她睁眼的同时喊了声:“妈妈!”
四周很昏暗,余光处床头边的小夜灯开着。她慢慢把灌了水一样昏沉的脑袋偏过去,只见顾执风正坐在床头边近距离看着自己。
那双在黑暗里也蕴着光彩的桃花眼像是有种魔力,把她的目光牢牢吸住。他额前的头发有点儿乱,一手撑在白软的枕头边,手里还拿着微微发亮的手机,而另一只手——
白软顺势往下看到自己的怀里,正抱着一只手,正是顾执风的另一只手。
她慌忙松开,完全不知道这只手是怎么“跑”到自己怀里来的。由于眼前发生的一切太让人震惊,她瞬间就把刚才做的e梦抛之脑后。
直到两人不约而同地静默几秒后,顾执风把手收回:“你做噩梦了吗?”
白软回想了一下那个可怕的梦,有点悲伤。
她正想说话,但发现自己的嗓子发干。吞了口口水后,她用软糯而虚弱无力的声音开了口:“好像是的吧。”
顾执风的目光深邃,看不清眼底的情绪起伏:“你知道自己发烧了吗?”
白软的反射弧慢了一拍,她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浑身异常地无力,连腰背都是酸疼的。而且无比头晕,眼皮沉重得快要合在一起。
“好像是有点难受。”
看来是因为被水浇湿全身,受凉了才发烧的吧,白软迷迷糊糊地思考。
顾执风起身,从桌上拿了个保温瓶给她:“起来把药给喝了,你明天就不去学校了,在家休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