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内
“柳相大?人。”
柳泽一进屋青元便迎了上来,他伸手就要接过?柳泽身上脱下的繁复外袍。
“水已经烧好了,柳相大?人可以直接沐浴歇息了。”
柳泽朝他温温一笑。“多谢。”
他身上现下只着单薄青衫,襟口微敞,露出白皙的锁骨,整个人如同山间?青竹般笔挺高瘦。
青元脸上又是一红,略微有些不自在的移开眼。
随即心里又生出隐秘的雀跃,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书童负责柳相大?人的衣食起居,柳相大?人待自己果然是不同的。
等隔了一柱香的功夫,青元再从屋外进来时,柳泽已经坐到了桌前,手里正?捧着一卷书在看。
听到开门的动静,抬眼朝他笑了笑,淡声嘱咐道“青元,帮我磨墨。”
“是。”
青元腾出一只手将砚台轻轻按住,开始熟练的磨了起来。
“大?人,你这次去蘅洲好玩吗?有什?么新?奇的事可以说给奴才听听吗?”
他说这话时脸色不禁流露出向往之情,虽然这话说的是在逾越,但是他知?道柳相不会责罚他。
“你若是想去下回我带你去。”柳泽写字的空隙顿了顿,又沾了沾墨,继续写着信。
看他在自己面前毫不避讳的样子,青元心里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滋味。
“大?人....为何对我这么好。”
柳泽朝他微微一笑,“你在我身边跟了多久?”
“回大?人,快两年了。”
柳泽在清水里洗了洗毛笔,看着乌黑的浓墨逐渐晕染开来,“你是我身边人,我自然要对你好一些。”
青元神色复杂。
随后柳泽将笔挂在紫檀木架上,抬眼朝他一笑,“不然你被人收卖了怎么办。”
青元闻言一怔,盯着柳泽看了足足有几秒,不知?在想什?呢,而后像是坚定了什?么决心,像是在宣誓一般。
“我决不会背叛大?人。”
柳泽望着他,笑容意?味不明,“我知?道。”
他写完了信便夹在某个书册里,青元看着他举动,什?么都没问,反而又问起了他去蘅洲的事。
“听说陛下也去了?”
柳泽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青元放低了音量,“陛下是又病了吗?不是说已经好了吗?”
柳泽摇头,“不是病。”
但是是什?么他也没说,青元撇了撇嘴,显然是不相信。
“肯定是又犯病了,看来国师大?人都医不好他的病。”
柳泽手上挥洒墨迹,眼皮子也未抬,反问道:“你很?在意?陛下?”
青元嘟囔了一声,“我只是好奇嘛。”
他顿了顿,又忍不住小声道:“也不知?道陛下能够活多久.....”
柳泽手上落笔的动作一顿,眼睫微掀,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一言不发?。
即使他没有说话,但是青元还是敏锐的察觉出了什?么异样。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以前他也会当着柳泽说些这种话,他都只会不咸不淡的抛下一句“慎言”,并没有如何在意?过?。
看柳泽面上不带笑意?的望着自己,青元什?么时候看到过?他这样的脸色对待自己。
于是他不由一愣,随即血气上涌,急于让柳泽认同自己的话,脱口而出,“陛下本就不是太.....”
话说到一半,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戛然而止。
他也不确定,只是因为他身份特殊,偶然听到了太后与她身边人的对话,她们谈话十分隐蔽,自己也只能猜出一二?。
殷怀并非太后所亲生,当时宫中低贱宫女和先皇一夜后才怀上了他。
但到底是不是先皇所出,太后没提,但是他猜测太后可能也不确定。
当时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但是说到底这种事与他无关,所以震惊后他便准备把?这个惊天秘密烂在心里。
听到他的话,柳泽神色微动,问他:“你说什?么?”
青元却闭紧了嘴巴。
柳泽不动声色的蹙了蹙,不过?只是一瞬,很?快便又舒展开来,温声道:“不愿说就不愿说,等你什?么时候愿意?说再告诉我。”
青元:“......是。”
等青元推门出去后,柳泽微微阖上眼,身子微微往后仰背靠着椅背,等到他再睁开眼时,眼里没有丝毫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了口,唤了声,“沉月。”
门外候着的丫鬟开门走了进来,柳泽将刚才那?封夹在书中的信拿出来在蜡烛上烧尽,又重新?写了一封交给她。
“让英国公按照信中去做。”
“是。”
...
眼看又要入冬,枝头枯叶乱颤,凛冽寒风发?出凄厉的号叫。
宫内依旧是死气沉沉的模样,到了年关时,边关比起之前太平了许多,但不知?为何,殷怀总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的感?觉。
每年年关时,大?殷周围的边陲小国都会前来皇城朝拜进献,今年也不例外。
前来参拜的还有北戎的使臣,进了殷都后便住在城中驿馆之中,听说还带来了宝物?进献。
宫宴定在两日后。
距离宴席正?式开始还有一些时候,因为有不少外来人涌入,殷都城像是也热闹了不少。
学馆里也聚集了不少年轻士子,他们大?多都是些国子监的学生,偶尔也会有些年轻文?士,整日聚在学馆里议论天下事。
殷怀最不想和读书人打交道,因为他们最爱把?为江山为社稷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辞的说辞挂在嘴边。
一问起罪来,梗着脖子一副不怕死就要撞墙的模样,如果真?撞成了天下文?人都得对他口诛笔伐。
想到这里殷怀又想起了老?是参自己折子的那?个冯御史,觉得他肯定是里面精英中的精英。
这几日学馆又隐隐穿出风声,说什?么恐怕又有战乱,什?么天下局势即将有大?变。
殷怀听得牙齿痒痒。
于是挑了个时候,准备和重苍平喜他们出宫去城中最有盛名的一家学馆,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殷怀身子已经好多了,可是重苍还是生怕他着凉,拿了大?氅给他披上。
下了马车后,殷怀哈了口白茫茫的冷气,踩在茫茫雪地上,身后重苍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面前的学馆是间?二?层小楼的雅居,一踏进去便能听到滔滔不绝的议论声。
“这北戎来进献什?么宝物?,绝对没安什?么好心。”
“哎,恐怕又要打仗了。”
“兴,百姓苦,亡,百姓也苦。”
只见几人围成一群,中间?坐着的人看上去十分年轻,一袭紫衫,眉清目秀,看上去最多二?十岁。
他一直都没说话,只是听着周围的议论声,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锦之兄,你怎么看?”
“对啊,锦之兄你学识渊博,你说对那?群北戎人,我大?殷该如何处之?”
谁不知?道林锦之一举夺下状元郎,以后必定前途无限,有点眼色的都想与他结交。
林锦之摇头,“一切都由陛下定夺。”
此话一出,周围人都是一声嗤笑,显然是不以为然。
“先皇子嗣单薄,到驾崩也只有今上一子。”
“当初魏贵妃诞下了龙子,结果养到三岁时,本来好端端的却突然暴毙。”
当初先皇在太子一位上举棋不定,因为太后当时虽然有孕在身,但是魏贵妃的大?皇子已经三岁,聪明伶俐,很?讨先皇喜爱。
再加上魏贵妃母族背景显赫,本朝一直都有立长?不立嫡的传统,所以当时太子一位,先皇本来是属意?魏贵妃的大?皇子。
最后不知?谁叹了口气,“只能说一切都是时也命也。“
如果当初不是大?皇子突然病逝,这个皇位哪里轮得到如今的皇上。
如今一个妇人把?持朝政大?权,皇上年龄又小,哪里懂什?么治国的大?道理,性子又残暴任性,动辄便杀人泄愤。
这样长?久下去迟早要出大?祸患。
因为学馆太过?嘈杂,所以殷怀进去倒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他从人群中艰难的挤了出来,做出好奇的模样,问旁边那?人,“你们在说些什?么。”
学馆规矩是不能打断别人说话,那?学子本想呵斥一声懂不懂规矩,可当他转头对上那?张稠艳夺目的脸时,不由愣在原地,连想要说的话都一并忘记。
“.......”
见那?人不理自己,殷怀正?准备再问时,就听到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少年嗓音。
“陛下?”
林锦之望着殷怀,脸上有一瞬间?的惊讶,不过?他很?快就克制住了,连忙跪伏在地上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