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尊称自己为本宫,这里只有坦然相见的你和我。
“自你入狱之后,哑叔跑到我公主府去,对着我好一通比划,我看不懂他要说什么,后面冯正来府上告诉我,父皇降罪于你,将你囚入了宗□□,楚嬷嬷这才不得不和我坦白了一切。”
“哑叔来找我,是想让我救你,如果?没有哑叔的汤药,你根本压制不住那?些毒!”宣城含着泪,目光却如炬,似要把舒殿合隐瞒她的所?有事都看穿道:“所?以你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对不对?”
舒殿合一顿,事发突然,她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驸马邸上下自然是慌作一团,哑叔在意她,找上宣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可她并不想让宣城知道这些事。
原本打算了结了自己和宣城的关系,再替她摆平九王,她就?全身而退回到药园,安静地等待自己将至的死期,干干净净来,干干净净走,就?当世间从未存在过自己这个人就?算罢了。
老天是故意作弄她吗?
舒殿合长?叹一口气,背过身去,语调平缓说道:“你知道了又如何??”吕蒙容不下她,她们?的身份容不下她,她身上的毒亦无药可解,宣城知道了,只能徒惹痛苦,又何?苦呢?
宣城忽然不知道该如何?答话了,断断续续说:“我会救你出去,我会找最好的大夫为你解毒,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你活下去。我不管那?些事是真是假,也不管你到底是谁。”
她眼泪一滴一滴往下坠去,想伸出手穿过牢栏去触碰那?个人,手指动了动,却没有成行。一句‘从前?是你在护着我,现在也该轮到我了。’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说不出来。
舒殿合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牢房中出奇静默了一会,宣城胡乱抹干自己脸上的眼泪,强颜欢笑的说道:“这里不好,勉强你再待几天,哑仆的药我回头会让人送来。”
舒殿合原本挺直的脊背,渐渐松垮下去,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宣城双手握紧牢栏,用渴望的眼神瞧着她的后背,急切的想要帮她做点什么,好在心里哄骗自己,自己对她还是有用的。
舒殿合摊开放在膝头的双掌,想让宣城对自己彻底失望,却不忍心再说那?些令人厌恶违心的话,不为宣城所?察觉的浅叹一口气,道:“这狱中太过乏闷无聊了,能不能请公主为臣找本医书来看看?”
这几年,她忙于政事,疏于医术,愧对师傅临终前?对她的交代,待到死后,不知该以何?等颜面面对师傅。
宣城连声应好,待离开牢房后,在舒殿合看不到的地方?,她站在天牢的门口,脸上褪去了方?才的脆弱和悲伤,似为自己带上了一层冰冷的面具,光与影交错在她的裙裾上,为她徒增了几分严肃清冷,对着看管天牢的差头,敛眉说道:“谁敢动她分毫,本宫便?亲手斩了他!”
这话说的太绝,差头们?皆不敢造次,唯唯诺诺应下。
牢房中,舒殿合仰望着窗格,又是一声长?叹。
“肆意玩弄火焰的人,就?应该有自己也会被烧死的觉悟。”九王临死前?那?些形状疯癫的话,分明都是在提醒她。
后悔吗?却是没有。
从袖子掏出宣城掉落在她这的簪子,细细摩挲着上面的刻痕,眼泪啪嗒一声落在精致的贝花上。
-
吕蒙避而不见宣城,左淮出来替他说话,想把宣城哄回去,好声好气的说道:“公主,皇上眼下正在气头上,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你要为驸马说情,现在可不是好时候。”
宣城咬咬唇,一言不发提起裙摆,径直在还未化尽的雪地里跪了下去,道:“父皇既然不见我,我就?在这里长?跪不起!”
左淮再怎么劝,她也不肯罢休,只能为难回到太宇殿中回话。
吕蒙长?须抖了抖,胸廓起伏,哼了一声,冷冷道:“她愿意跪着,就?让她跪,朕就?不相信她能坚持多?久。”
左淮:“可外面雪还未化尽,天寒地冻,公主这样跪着,会伤着的。”
吕蒙不为所?动,手中的茶盅重重落在桌面上,厉声道:“让她跪着!”左淮立马噤若寒蝉。
冬春交汇之际,寒风凛冽,积雪融化,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宣城孤身跪在雪地中,单薄的衣物抵不住寒冷的侵蚀,不消一会便?冻得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双膝也失去了知觉。自降生以来,娇生惯养的她从未吃过这样的苦,她却毫无放弃之意。
冷风一阵紧过一阵,天空乌云密布,夜黑的也快,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便?伸手不见五指。皇宫中各处点上了高高低低的灯,从天空俯望着这一处,宛若银河遗落在人间的一段。
宣城依旧跪在太宇殿前?,脸冻得都快结出冰霜来,左淮不知从何?处拿来的一件大披风罩在她摇摇晃晃随时都可能倒下去的身体?上,一摸宣城的手,温度低的吓人,他惊慌失措的低呼了一声:“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