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蒙忽然之间就病倒了?,舒殿合在他的寝宫中碰见了?十几日未见面的宣城。
那?人清瘦了?许多,依旧做着妇人的打扮,身?上的裙装松松垮垮,仿佛骨立的肩头?扛不起?那?么多重量。
外头?还在飘雪,该多穿一点的…
她不敢多看,略一打量,便移开了?目光。
而宣城见到她,也没有半句多余的话?,两人在吕蒙面前保持缄默,不约而同地装作?若无其事。
等出宫殿时,两人又默契的拉开一段距离,宣城走在前头?,舒殿合若有若无的跟在后头?,形同陌路人。
直到离太宇殿有段距离了?,宣城倏忽停下?了?脚步,咬咬唇凭空问道?:“那?封休书你?什么时候还给本宫?”
她知?道?那?个人听得见。大豫有规矩,一旦送出去的休书,被对方签上自己的姓名印件,送回发出人的手上,便代表着这段姻缘彻底断了?,从此两人好聚好散,任凭双方另结新欢。
“公主那?么迫切想要的话?,臣回头?就遣人送去。”背后传来的回答,语调冷冷清清,好似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宣城几乎要把?自己的唇咬出血来,眼睁睁看着自己双手奉上的公主尊严与高傲,被对方高高捧起?后,又重重砸在地上,嫌它一文不值。
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加使人感到凌辱的事了?。
她回身?,屏气?道?:“…你?!”
即便当?下?发生的隔阂,她昔日也曾预见过,但她就是?不明白,对方变脸的速度为何这般迅速,仿佛心底从未有过人的情感。此时她的手中若是?多出一把?剑来,定会?毫不犹豫地刺进对方的身?体里,破开对方的胸膛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铁石心肠。
既然她无情,就别怪自己无义,宣城透着威胁之意道?:“你?就不怕本宫将这件事捅到父皇的面前去,让你?…”
“臣入仕前不过是?一介白身?尔尔,与公主的清誉相比,臣的性命算得了?什么?”舒殿合觉得自己无耻极了?,明知?宣城的软肋在哪里,避开宣城想说的话?不谈,硬要把?两人的关系逼到绝境里去。
宣城拧紧了?自己的拳头?,这天下?只有一人敢这样对自己说话?,只有眼前人!只有眼前人!而且,她如此肆无忌惮的原因,正是?因为明白自己不会?对她做什么。
“别后悔,你?今日所言的一字一句。”她红着眼睛,顿声道?。说完,即拂袖转身?离开。
舒殿合没有拦住,她站的像一尊雕像,雪花落在她的纱帽上,落在她的眉间,落在她的肩膀上,她却?看着雪地上宣城留下?的孤零零一串脚印怔怔发呆。
直到大雪覆盖了?那?些足印,舒殿合往前走了?几步,弯下?腰从宣城刚才站过的雪地上扒拉出一根木簪来。
嵌蓝的银丝沾上了?雪花,手指摩挲过光滑的簪柄,意外在上面发现了?从前没有的一行小字。
“长毋相忘”
歪歪扭扭的笔划,一看就是?主人亲手刻上去的。
舒殿合不知?怎得突然想笑,在经历过自己的种种伤害后,宣城应该不会?再愿意记住自己了?吧?而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
“快了?,快了?,这一切都快要结束了?。”她自言自语的呢喃道?,自己所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
宣城回到公主府的时候,浑身?是?湿哒哒的,冷的发抖,棉儿还在疑惑公主怎么去趟宫里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只有楚嬷嬷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连忙拿了?件斗篷把?宣城整个人都裹了?起?来,支开棉儿去烧姜茶。
将公主簇拥进有暖炉的温暖卧房内,楚嬷嬷半是?心疼,半是?责问道?:“公主出宫进轿的时候,怎么不把?身?上的雪扫一扫?轿子里比外头?热,外头?带进来的雪一化,浸到头?发衣服里,岂不是?难受的很?”
宣城一言不发,任由着她搬弄自己。
楚嬷嬷一摸公主的手指,冷的像冰块似的,赶忙又让人去厨房催姜茶,然后自己去衣橱里给公主翻出了?一套干净的衣裙,打算给她换上。
在她即将掀开斗篷,要给宣城擦头?发的时候,宣城拉住了?斗篷,遮住了?自己的脸,仿佛不愿再见到光,呜咽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这话?不是?在问谁,而是?在问自己。
她这一说,楚嬷嬷就知?道?公主入宫是?遇见谁了?才搞成这幅模样,前几日书房中那?些满地狼藉,每张都浸了?眼泪的纸笺也在印证这个答案,安慰道?:“公主,您没有做错什么…”
“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宣城再次重复道?。
楚嬷嬷想起?驸马当?时对自己的交代,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才好。真正让人煎熬的往往不是?绝望,而是?那?绝望中又有虚无缥缈的希望。
所以,还是?让公主彻底对驸马断了?感情吧。
她双手搭在宣城的肩膀上,将她轻轻揽到自己的怀里,细心安抚道?:“公主…”
“疼就哭出来吧。”
不要再将什么都装在心里,“哭出来没关系的。”
良久之后,宣城僵硬的肩膀才缓缓松弛了?下?来,斗篷内传来隐隐约约的抽泣声,楚嬷嬷叹了?一口气?,将她搂紧,拍抚着她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