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姻缘树前,宣城比划了一下。
那姻缘树极高,绸带大部分都挂在底部,宣城不甘心自己的愿望和别人的愿望混杂在一起,她要挂就要挂到最高的地方,让天神一眼就能看到。但以她的功力,想抛到树头去有些难度,索性把绸带往舒殿合面前一递道:“帮我抛到最上头去。听说最接近树顶的地方,越灵验。”
是这样吗?舒殿合露出将信将疑的表情,从宣城的手上接过绸带,将它捋平,凝眸注视上面的字,决心迷信这一回,但愿是这样。
挽起宽大的衣袖,她用绸带对准树顶的某根横枝,手腕带上内力一甩,没有用多大力气,就将绸带抛上了树冠,稳稳挂在横枝上,绸带末尾的铃铛摇摇摆摆,声响传进她们的耳朵里。
宣城正想表扬她,两位白发苍苍,年过半百的夫妻,颤颤巍巍相扶着来到她们的面前,因老迈无力,想请舒殿合帮他们把绸带也抛到树上去。
宣城睁大眼睛,有几分诧异。她素以为这种许愿的把戏,只会有年轻人爱玩,原来老年人也有这种雅兴。
舒殿合礼貌地承下来,把绸带接了过来。探知别人的愿望是冒犯的行为,但宣城又按不下好奇心,在舒殿合抛出去之际,用余光悄悄瞥了一眼那绸带上的字眼,是‘死能同穴’之类的话。
那对夫妻见自己的绸带,终于挂上了树,对舒殿合两人一阵感谢,尔后又相扶相依的离开。
宣城目送着他们的身影渐渐走远,直到消失在火盆后头的黑幕中,才将心底的想法如实的说出来。
舒殿合手指曲起一敲她脑袋,笑道:“夫人勿笑话人家,相思不分老幼。能够执手到老,还有如此天真烂漫的行为,更是难得。”
宣城晃晃脑袋,头顶的面具也随着摆动,不满的反驳道:“才没有笑话,只是以为奇。”黑眸滴溜一转,问:“我们以后也会这样吗?”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舒殿合一下被戳到了内心痛楚之地,呼吸变的艰难异常,停滞了半响,才道:“会的,公主你会的。”而不是我们。
宣城未尝察觉到身边人的不对劲,对着姻缘树虔诚地阖目并掌,悄悄地祈祷道:“信女吕淇在下,望我和驸马夫妻二人能长长久久,与那对夫妻一样白头到老。”驸马从来都顺从她,所以这条小小的要求,他应该也会满足吧。
此时距她们约定的一年离合时间,不过只剩几个月,谁都没有提起这次约定,都假装自己忘记了。
一个觉得不用再提了,因为他们还有以后。
一个也觉得不用再提了,因为他们没有以后了。
道不同,又怎换得两心同。
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宣城随即睁开眼睛,火树银花猝不及防在她璀璨的眸子里绽放,绚丽的色彩照亮大半个夜空,是无法用言语描绘的美。
宣城又惊又喜,差点开心的跳起来,脸颊上的酒窝越发显眼。
舒殿合脉脉望着她,几次呼吸之后,眼中的光芒消沉没去,借着烟火的声响,兀自喃喃细语道:“公主,你的将来没有臣,也会很好的。”
始料未及宣城竟然听到了她的嘀咕,扭过头来,懵懂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舒殿合旋即变化出笑意,道:“臣说烟火很美。”那个说好今夜不提的‘臣’,忙乱间没有顾忌到,脱口而出。
宣城听惯了她这样的自称,没有留心,也没有发现不对,兴高采烈地附和了一句,又转了回去,继续欣赏烟花。
一年多的宦海沉浮,早就让舒殿合学会了随心所欲控制自己的情绪,掩饰所思所想。
她捏紧手中的面具,抬手摸着脸上无形的面具,戴了太久,已经生长进了肉里,无法再脱下来了,在此时此刻,竟也能随口说出欺瞒宣城的话。
舒殿合似要说服自己一般,又轻嘟了几个字:“未及公主美。”
看完一场烟花之后,宣城纵然是不舍热闹,也不得不承认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如来时一样,她牵着舒殿合,沿着回客栈的路,边游边逛。
已经将近子时了,街道依旧喧闹。上元夜也有金吾不禁夜之称,平日里困于书籍与女织之间的少男少女们,会抓住这个难得出门的机会在外玩闹,夜深了也迟迟不愿归家。
宣城浅浅地打了一个哈欠,却是困了,冷不丁背后有人撞了过来,她与舒殿合相牵的手被挤开。
待她反应过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宣城猝然发现本应该在身边的人被人海淹没,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宣城的大名,叫吕淇,“送子涉淇,至于顿丘。”的淇,有相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