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动静令一直在冷耳旁听的人,都不由睁开了眼睛。
果然是那个被明嘲暗讽半天,大臣怒其不争的驸马站了起来。
在万众瞩目中,如珠辉玉映般的人不拘不傲地拱手,言道:“承蒙大王子错爱。宣城公主吾妻也。本官贤妻秀外慧中,天资聪颖,大王子所设题目,与她而言不过雕虫小计罢了,不足挂齿。”
“如此绰有余妍之天女,我见犹怜,天下暗慕于她的男子如过江之鲫,不胜枚举,大王子好逑君子见公主而慕之,本官也可以理解。”舒殿合故作惋惜,言辞间却不容任何人对宣城有觊觎之意:“只可惜我二人已结发为夫妻,情投意合,共约偕老,大王子错爱只能付之东流,勿念勿想。”
大王子待要反驳,话头再一次被舒殿合抢了过去:“至于公主发饰…”
她一顿言,抬手摸了摸宣城的发顶,宠溺一笑道:
“公主生性活泼爱自由,我不欲让她因我而受拘束,故虽我二人成婚已久,我纵她依着自己的喜好打扮。此乃我夫妻二人之私事,本官窃以为是闺中乐趣,不欲与人知。轻言置啄人家家事,大王子怕是还没有学透我们大豫的礼仪,还望日后大王子勤学苦练,多多请教我大豫知礼人士…”
三言两语,就挽回了自己颜面,又解释了宣城为什么至今还是少女发型,顺带回敬了一把大王子。
宣城和梁正绪被她这席话,说的莫名耳热了起来,心思却绝非一处。梁正绪悄声退回位置上。
大臣们哄堂大笑,胸中浊气尽然宣泄而出,转而钦佩起驸马包容胸怀来。
吕蒙听完,甚为满意,不住颌首。料想那解题的答案,也不会是宣城想出来的。他注意到了适才两人的窃窃私语,驸马不好大喜功,又有这番肚量,实是佳才。
大王子被她一堵,两颊的肌肉浮起,方才的洋洋得意一扫而空,佯装无意回身,与自己席后的谋士交流一眼,稳住阵脚,继续出招。
他心知肚明自己的行为是在挑战上首帝王的怒点,故自退一步,言语流露着遗憾:“宣城公主即已出嫁,小王再爱慕情切,也不好夺人所爱。”
大臣们还没有歇过气,又听他说:“我番邦向来有习俗,只有最骁勇的战士,才配得到美人的垂怜。像公主这样的倾城佳人,与之相配者,定然也是位无人能与之匹敌之士。如今一见驸马,果然英武不凡…”
冯焕森闻言,放下银杯,注目于不远处的舒殿合身上。
两人许久未见,如今的舒殿合,已非当日初进京都时的藏怯小儿。
如同景泰蓝出窑,原本暗淡灰白的胚子,带着灼热高温出炉,只消放下空气中稍等片刻之后,颜色渐渐浮现,金边勾丝,蓝与紫的花纹潋滟着耀眼的光芒,眨眼便变成了震惊世人的宝器。
这样的人,可用诸多华丽辞藻来描绘,唯独与大王子口中的英武不凡半分沾不到关系。
所以这是打算,偏转矛头指向舒殿合的驸马身份,借机起事?
作为唯一知道舒殿合秘密的人,只要一切仍然掌握在手中,他便不担心自己过去做的是对是错,一如旁观者,静赏着这场戏。
“驸马定然文武双全,小王不才,只盼能与驸马比武一场,一较高下,互相切磋武艺。”大王子转圜了半响,终是露出暗藏的獠牙,试图将故意营造好的锅,甩到对方身上。
若是对方不应下,他便可以将自己顺利摘出。届时大豫帝王和官员的怒火,都会烧在这个软弱无骨,令皇室国家丢尽颜面的驸马身上。
若是应下…瞧对方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自己便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输给自己。他对自己的体魄武艺深有自信。
一石二鸟,诚心要把大豫的脸面掼下。
冯焕森懂,大臣们懂,太子、吕蒙也懂,是时候出言制止这个嚣张的来使了,否则今后大豫的威望将荡然无存。
吕蒙言:“大王子可知道,驸马是文官?”
“哦,是吗?难道是小王想岔了,驸马竟不会武艺?”大王子佯装如梦初醒,眼睛却直勾勾盯着舒殿合,眼中嘲弄之意毫不掩饰,半句不配公主的话,只差说出口。
舒殿合眸光淡淡,不为所动。
吕蒙见他仍死咬着舒殿合不放,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眸底掠过一丝怒意。
看来近年来番邦的日益强盛,使他们的国王忘了本份了。要不是他无意引战,想以正常手段震慑番邦。放在从前,如此跋扈之使臣,当场打死又何妨?
太子颇为遗憾的瞧了舒殿合一眼。
此时最好的打压对方的手段,就是驸马应战,然后再把对方打的遍地找牙,对方就会心服口服,大振大豫国威。可惜驸马如此文弱,应下不得。
收到来自他父皇的接洽,早有准备的他走了出来,笑里藏刀,直接挑破大王子的不怀好意,言:“大王子既然如此想挑战我大豫之人,不如在席中挑一武将来切磋?驸马是文官,不善武艺,大王子即便胜了,也是胜之不武啊。”
席中大臣不乏武将军官,早就被对方的放肆所激怒,此时按耐不住,出来跪倒一排,高声握拳请道:“臣愿战!”
大王子面色一沉,猜到是大豫皇帝的态度,无心惹怒大豫皇帝,假笑着圆场。
好不容易用话术平息了大豫皇帝的怒火,劝得众将回席,他又故装谦和礼让,对舒殿合行了一礼道:“若是驸马不愿,那就算了…”嘴角压抑着胜券在握的微笑。
眼前的人虽然有大豫皇帝包庇着,但是他毕竟是没有应下来。
宴散后,宴席上的事会传播出去,稍稍颠倒黑白,把火从驸马的身上烧到整个皇室,百姓便会以为皇室的怯懦,导致了大豫颜面扫地,而从流言四起。那么,他和军师原定的计策也成功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