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晏璟尘是意外早殇,尚未弱冠,紧在家中停灵三日,便在晏家祖坟旁寻了块地,立了衣冠冢。
当苏染再次踏进苍竹斋时,已是五七之后。原本节节高的竹子在短短月余的时间里,已经失了生机,整个院子透着一股子凄凉。似乎在对外界说,它们会一辈子陪着自己的主人。主人在,它们生机盎然,主人不在了,它们也要相随。
“你们不用跟着了,我一个人进去坐会儿。”
苏染把人都留在院中,独自一人推门进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她慢慢扫视着从前熟悉的屋子,一件件摆件,桌椅瓷瓶,直到她走到从前他们两人对话的那张椅子旁停下。
苏染对着那把晏璟尘最喜欢坐的椅子,仿佛看到那个日常带着冷面-具的大哥哥正边饮茶边轻挑那星眉一般。
“哥哥,若你的早殇是因为我的重头来过,因为我破坏了一条条既定,那我宁可不要……”
这辈子,她算乱入的,她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到来,打乱了他原有的命格。
苏染拿出塞在袖子里的大悲咒,轻轻的压在晏璟尘平时书写的那张桌案上。
她是午饭后来的,黄昏前离开的。没人知道苏染一个人在里面做了什么,只看到她离开前在“苍竹”二字前站了好久。从此之后,苏染再没有来过苍竹斋,更没有在众人面前提过晏璟尘,就好像她的记忆里从未出现这个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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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庆十四年,盛夏。这一年的夏天,比往常都热,坐在屋子里什么都不做,也能汗流浃背。
晏老夫人再次去了京郊庄子避暑,不过这次只带了几个孙子孙女,其余人并没跟去。
十四的苏染长得亭亭玉立,已经成了大姑娘。这些年在老夫人亲自教导下,早已成了名满京城的大家闺秀。
苏染和六姐晏璟蓝两人同乘一驾马车,并先一步下马车,站在老夫人马车前,一左一右亲自扶着她下马。
苏染是站在老夫人左侧,她左手撑伞,右手扶着老夫人的胳膊,和晏璟蓝对视笑了笑后,慢慢走进了庄子。
“染丫头,这伞让丫头去撑,你这小胳膊细腿的,仔细放下来后疼。”老夫人拍着自己肘中的小手,“让春月撑吧。”
苏染是老夫人最心疼的孩子,这些年虽然在晏家在她的照顾下,可林家还是发现她的身世,借此想攀附晏家。
原来苏染的母亲,也就是养父的亲妹妹,早年间受林四爷的花言巧语所骗,失了身才怀有她。直到她躲在外宅生下孩子,才发现林四爷的为人,郁郁寡欢而亡。
苏青禾和徐氏心疼妹妹,便收养了苏染。对外宣称是祈福路上捡来的孩子。可惜苏染手腕上有个胎记,在同林倩玉争吵时,无意间撕开了袖口,林四爷瞧见,这才找上门来认亲。
索性苏染是个通透的孩子,拒不承认。徐氏虽知情,却看不惯林家人丑陋的嘴脸,一点都不想和女儿分离,便一口咬定苏染捡来的,并拿出苏青禾当年找人做的文书,这才把人打发了。
老夫人每每看着苏染这张恬淡的脸蛋,和柔中带刚的性子,便更心疼了。
“哪有那般娇气,孙女这几年的身子都调养好了,撑个伞而已,不会疼的。”苏染莞尔,“祖母在这样娇惯下去,孙女就成了那四体不勤,好吃懒做的闲人了。”
祖孙二人亲切地说着话时,后面马车冲下来一个皮孩子,明明隔着两辆马车,竟然灵活地几步奔了过来:“祖母姐姐,我也怕晒,我可以走你们中间吗?”
“哟哟哟,咱们家的小公子平日里都皮成猴了,还怕晒啊。”晏老夫人拱着手指刮着小皮猴的鼻尖,“让你小厮给你撑去,休得累着你姐姐,不然你爹的家法就招呼到你爹屁-股上了。”
“行了行了,你别挤到你两个姐姐。”
“祖母又叫我皮猴,明明是晏璟安才对。”这孩子便是晏劲和徐氏的儿子,也是苏染当年期望的那个弟弟。晏璟安出生时,徐氏难产,命虽保住了,却注定此生只能有这么一个孩子。
晏璟尘没了,苏染又是女子,小小的晏璟安成了二房的未来。老夫人本以为心软的徐氏会溺爱儿子,没想到徐氏竟然在孩子周岁时,直接送到她那,求着她抚养。
到现在老夫人仍记得七年前,徐氏将来自送来时说的话:“我性子太弱,教养的姑娘尚且受了不少委屈,何况这孩子要撑起二房的门庭。”徐氏自知自己的能力有限,加上难产造成的体虚,这才抱着孩子求到老夫人跟前。
“媳妇不求这孩子能像他爹一样,做个大将军,但求他能像他哥哥那般,英勇无惧,做个有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