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常人眼中,与皇帝同塌而眠应该是莫大的荣幸了。就像是东汉时期汉光武帝刘秀,年少时有个知音叫严光,感情很好。到后来刘秀打下了天下,去找严光,想让他做官帮助自己。严光正在睡觉,躺床上不起来,任由皇帝把手放他肚子请求也没用。到后来,刘秀又把严光请到了皇宫中,两人一直聊天到深夜,皇帝便留宿严光。严光倒也不扭捏,直接脱了鞋子,上床睡觉。到后来还把一条腿放在了皇帝的身上,呼呼大睡。太监看到很不满意,编个谎话替皇帝鸣不平:“昨天奴才夜观星象,发现有颗星冲撞了您。”刘秀想了想,放声大笑:“那不过是朕的朋友严光,睡着了把腿放我身上而已,没啥事。”
铁穆耳金口一开,众人诧异,虽然觉得不妥,但到底不妥在哪里都说不出来。孟丽君却是大惊,铁穆耳视皇甫少华为情敌,已经显露几次杀机。此时说什么同塌共眠,只怕另有圈套。情急之下也顾不上避嫌,躬身道:“皇上肯纡尊降贵自是皇甫将军的荣幸,只是臣也闻:‘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陛下尊贤任能,信忠纳谏,自是美谈,只是君臣之间,有义有别,自应恪守祖训,尊守礼法。”
铁穆耳扬眉道:“皇甫将军又不是闺房女子,朕与他同塌又怎么不合礼法了?”
孟丽君大着胆子回道:“分桃断袖,古来有之。为保皇上清誉……”
“可笑!”铁穆耳冷身打断孟丽君的话,“我朝马背上得来天下,全然没有你们这些汉人的迂腐陈旧。皇甫将军,你怎么说?”
邵骅迎上铁穆耳冰冷的目光:“微臣唯皇上马首是瞻。”
孟丽君涩然望着邵骅,不语。
邵骅心中一暖,这世上还是有牵挂自己的人。即便她只是个替身,也觉如沐春风。
邵骅随铁穆耳回了寝宫。
“三弟。”铁穆耳此刻换上新面孔,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邵骅打了个激灵,俗语有云,不怕刀子嘴,就怕笑面虎。
“私底下,我们还是兄弟。”铁穆耳说。
邵骅嗯了一声,皱着眉望去,铁穆耳的卧室甚至没有自己现在住的大。这才想起,古人认为,卧室乃是起居之地,阴气盛而阳气虚,大床大屋散气散神,对屋主人的精神健康有损。再看一眼龙床,心呯呯乱跳,这张床也太小了吧,又窄又长,的确是有“寿(瘦)长”之意。要让自己跟一个男人挤这么张床上抵足而眠……
邵骅内心深处大叫一声:快杀了我吧!
铁穆耳让太监送上一坛酒,笑道:“今夜我要跟三弟共饮,不醉不休。”
邵骅松了口气,喝酒不怕。她的酒量很好,平时也喜欢喝几杯。从小到大,她都像假小子一样混身于一众男孩子其中。长大后,她还是他们中的老大,时不时聚一块喝场酒,小筠反对也没用。她们之间的对话就是一个流传已久的段子里的全套。
“媳妇,晚上我晚点回家。”
“怎么了”
“晚上我有测试任务。”
“什么任务”
“测试蛋白质、维生素和矿物质等在大麦芽及水发酵的作用下对人体产生的作用。”
“具体点!”
“一种最新研究高科技液体在人体肝脏肾脏的对抗反应程度测试。”
“说人话!!!”
“喝酒去……”
“滚!”
想起小筠,邵骅即刻心情愉悦,回答说:“好。”
酒是葡萄酒,装在玻璃瓶中,比琥珀色浓一点。铁穆耳问:“三弟善饮否?”
邵骅不想让铁穆耳有所防备,摇头。
铁穆耳笑道:“葡萄酒益气调中,耐气强志。酒有数等,有西番者,有哈刺火者,有平阳、太原者,其味都不及哈刺火者田地酒最佳。”
邵骅静静听着,没说话。
铁穆耳又说:“饶是其他地方美酒再好,朕却还是最喜江南产的,尤其是去过翠竹镇后,更喜欢江南葡萄酒。”
邵骅点头,因一个人爱一座城,是许多故事的桥段。因一个江南女子喜欢上整个江南的物产,合情合理。
推杯换盏,两人各有醉意。
邵骅不轻易醉酒,但容易喝飘,喝飘后就很会背诗。
“扬州酒美天下无,小糟夜走蒲萄珠。金盘露滑碎白玉,银瓮水暖浮其酥。”
“世事反覆如摴蒱,会须一饮空百壶。淋漓宫袍亦奇士,夜起看对青灯孤。”
“草生金谷韩信饿,古来不独诗人穷。今朝有酒且共醉,明日一饮由天公。红楼弟子年二十,饮酒食肉书不识。嗟余识字事转多,家口相煎百忧集。乃知聪明能误身,不如愚鲁全天真。百年简宪曾何畏,一日礼法能杀人。贤愚千载同一朽,我为君歌君拍手。流芳遣兴不必论,且尽樽前一壶酒。”
邵骅背的诗都是萨都剌写的,这个人是铁穆耳同时代的人,年龄应该相仿,只是现在还没有作官。
果然,铁木耳微微一怔:“三弟竟然文武双全,是二哥小瞧了。”
邵骅不敢掠人之美,笑着说:“是你朝一个叫萨都剌的人写的。”
“你朝”铁穆耳眉毛一拧,“皇甫少华,你太大胆。”
邵骅酒意全无,举起的酒杯漾出酒来。
“三弟醉了……”铁穆耳不怒反笑,“你们汉人就是这么怀念前朝吗”
邵骅匍匐在地,颤声说:“臣自知失言,请皇上降罪。”
铁穆耳走过来,抓住邵骅的手往起拉,笑道:“你是希望朕降罪,还是开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