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吵完了?”金敏起身,扯下耳机,把手机丢回宠儿怀里,趴上窗台,透着玻璃窗往外瞅,再侧一侧头,“真不用我罩着?”
“罩我?哼,”宠儿一抬屁股趴在金敏旁边,顺手揪了一把他的头发,“还嫩了点!”
“呦呦呦,我的好姐姐,我错了还不行吗?疼,放,放开!”
宠儿得意地把手里的脑袋往前一怼,“行了,我这是理发店,做正经生意的。别整得跟黑帮暴走片似的,再说……”她突然忍不住捂着嘴笑了,“你都快十八了吧?叛逆期还没过?”
“叛什么逆呀?”金敏站直了,抖了抖肩膀走到贴在门旁边那面墙上的镜子前,抄起一把梳子,在白色的头发上捋了两下,“还不是担心你?那谁……”
“行了!”宠儿及时打断金敏的话,“别提那畜生!”
说着,坐上理发椅,看着镜子里日渐帅气的表弟顿生邪念,微微仰头,笑眯眯的,“话说,你这头发该补色了吧?这回,我给你整一个洋红!准没错,马上就流行了,相信我的直觉。”
“得!”吓得金敏一哆嗦,要不是没钱给宠儿送上开店大礼,只好奉献人头一颗,才不会把好端端的一头乌发|漂成白色。
他立刻丢了手里的梳子,人往门口的方向挪了三寸,“别啊,我们学校不准搞那些个花里胡哨。”
“学校?你丫正经上过几天学呀?”其实,这白色漂得宠儿非常满意,硬是给染了也有点于心不忍,只是店里生意实在惨淡,才想找点事儿做。
“嗨,这您就别瞎操心了,大爷我混张毕业证分分钟的事儿。”金敏看宠儿不再固执,把脑袋凑回镜子前,左右侧身照了照。
“大爷你个头,敢给老娘我这自称大爷?”宠儿叫嚣着扑过去,连掐带捏地一顿暴行,金敏只好捂着脑袋,退到门口,嬉皮笑脸,“哎,行行行。你就是看我不顺眼,我走还不行吗?”
“滚,快滚,”宠儿靠在门柱上往外推推手,然后换成一根指头,“别再来啦?该干嘛干嘛去!”
金敏留一个背影,在冬季天擦黑的傍晚,不回头,只是抬起左手,不用刻意做什么手势,手指自然地圈成一个“OK”。
宠儿看着他那根几乎废了的左手食指,突然鼻子发酸——要不是当初,跟错人,表弟金敏就不会为了救自己和那畜生干架,不干架那手就不会伤,不伤,这孩子……想着想着,她后背一滑,顺着门柱蹲在门框上,双手抱着膝头。
那小子人高腿长,大步流星,在胡同的尽头拐了一个弯就从宠儿的眼里消失了……
拐上大路,金敏才发现,路两旁的灯已经点上了,下晚班的时间,路上的车子走走停停。刚过了圣诞,马上又是新年,沿路的商铺节日气息浓重,而这一切好像与他无关。
他长出一口气,回头瞥了一眼胡同口,无论如何,宠儿算是有了个营生,毛纺厂这片响当当的“不良姐弟”总算是有一人安顿了下来,是件喜事。
掏出手机,金敏给一起混大的发小强子走了一通电话:“喂?今晚上,TimeBar还去吗?”
强子那边已经嘈杂一片,只听他在电话里吼着说,“靠!怎么才来电话!我们已经到了!赶紧的!”
“唔。”金敏按了手机,揣进裤兜,又呼出一口长气。天越来越黑,也越来越冷。
自从这左手食指被宠儿口中那畜生弄残了之后,一直回避着去TimeBar。
倒不是看别人在livehouse那巴掌大的舞台上撸琴心里不爽,而是怕去那的人会觉得他不爽,然后刻意找各种话来安慰,比如“没事啦,你这指头总有一天能恢复”,“不要紧啦,你技艺那么高深,就是再断两根一样弹的很溜”……之类的,他们明明知道,这手残了,只能半弯着,连捋直了都费事,根本不可能再撸琴。
他不想别人同情,哪怕一丝一毫都不想要,尽管从小到大,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不值得别人同情的地方,可他就是固执地听不得别人同情的语气。
“走吧!去瞅瞅!”金敏咕哝着,裹紧了上衣,佝偻着身子,双手塞进裤兜。不知为何,眼前出现了那个视频里,戴着大口罩子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