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他的父母没有被他传染脏病吧,艾滋唉,听说他家附近的人都很有意见,想让他们搬家。”
“他真的有艾滋吗?”
“谁知道,我瞎说的,保不齐他真的有嘛。”
“那种人,活着就是恶心。”
如果有地狱,那这就是地狱吧。
你坐在座位上,展开试卷,疑惑自己为什么看不懂题目,为什么一个字也读不进去,你的躯壳因为痛苦有了裂痕,你觉得自己无法承受那么多的负面情绪。
佛洛依德说人有三个我,自我、本我、超我。
常常主导思维的是自我,即社会之我,本我是本能的我,超我是灵性的我。
你的本能说,承受不了,那就不要承受了。
于是你站起来,走到班委身边,抬起书包,把一兜书从他脑袋上倒了下去,圆规划破他的眼角,他暴跳如雷,骂了句脏话和你打起来。
你踢翻他们的桌子,撕坏他们的书,把自己承受不了的东西通通倒出来,你不能这么简单的过去,算了。
老师把你们揪到办公室,苦口婆心的说了很多。
你点头认错,态度良好,回班级的路上,你在班委耳边说:“我也是同性恋,你怕不怕?”
如果疼痛是一张网里的针,你愿意和他们一起困在这张网里,反复体验,如果存在已经是极大的错误,必须要包容他人的恶意,你会回以同样的恶意,不吝所有。
……
高考倒计时——
[17天]
你站在办公室外面,语文老师和婶婶说:“南飞这个孩子,这几个星期性格变化很大,很仇视几个同学,有个学生不小心弄掉了他的书,他就把那几个人的资料书全部丢进厕所了。”
“撞了他一下,他扭头就拿着扫把和人家打架,把人家打得头破血流,对方的家长都找到学校来。”
数学老师说:“他的成绩一直是很好的,但是今天我让他起来领试卷,他居然在讲台上对两个同学说——你们考的这么垃圾,一定是因为脑子太笨了,不如去死,反正也考不上好学校,再努力也考不上。”
“那两个学生本来就因为成绩不稳定情绪起伏大,听他这么说,当场就崩溃了。”
语文老师说:“他最近经常和同学发生争执,有时候是故意去骂人,我抓到他好几次。”
“说实话,他已经严重影响到班上几个同学的学习状态,我找他谈了好几次,他都闭口不谈。”
“这件事我本来不想说,但是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讲,南飞他们寝室的人意见也很大,这小子……”
你听到老师的声音压低,和婶婶说了什么,婶婶的声音一下子拔高,继而又低下去:“这不可能,老师,南飞……”
你百无聊赖的盯着教学楼外的香樟树,翠绿的樟树枝繁叶茂,阳光投下来斑驳的影子。
过去了许久。
老师一边打开门,一边对婶婶说:“总之,我已经和南飞谈过了,他说是最近压力太大,我能理解。”
“你先带他回去休息几天吧,这几天我每天都会打电话给他讲试卷,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他的成绩落下的。”
婶婶一个劲儿向老师鞠躬致谢,你背着书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简单的向老师点了点头,和婶婶一起离开了学校。
笼罩在你头顶的阴云没有散去。
回到家之后,婶婶一直有心事,剥豆子剥到一半就会陷入沉思,你大概猜到了老师说了什么。
那天大哥哥和二哥放假回来,看到你兴高采烈,拉着你一直说话,婶婶在厨房里进进出出好几次,每次看到他们在你旁边,就会情不自禁的皱眉。
“林江杰,你去帮我买包盐。”
“不是还剩半包。”
大哥哥一回家就进厨房看过今晚的饭菜,婶婶说:“让你去就去。”
婶婶不停的支开两个哥哥,因为她做的实在拙劣,你想要忽略也不行。
晚上睡觉的时候,你屋子的被褥被家里的老猫在上边撒了一泡尿,潮乎乎的没法睡。
大哥哥说:“那有啥,南飞你和我睡就行了。”
婶婶重重的撂下围裙:“林江杰!”
她看了你一眼,忍不住又忍下去,表情古怪,似乎憋了一口吐不出的气:“你瞎说什么。”
太明显了。
实在是太明显了。
于是你低头笑了笑:“不用那么麻烦,猫尿而已,我可以睡。”
……
你忽然发觉自己是一个丑陋的怪物,努力伪装得像一个人,但终究不是,那是你拙劣的障眼法。
你告诉自己,不必挂怀,伤害其实已经凝成了坚实的铠甲,再多尖锐锋利的刺也没有用。
你入睡,醒来,再在夜晚睡去。
邱黎来找你,你在小路上散步,他的摩托车停在你家门口,老远看到你,邱黎愤恨的踢了脚摩托车,朝你跑过来。
他抱着头盔,表情很愤怒:“你要躲我多久,我发短信给你,你不回,打电话你不接,今天还他妈把这个送到我家,南飞你是不是有病。”
他把一叠钱摔到你面前。
你看了眼:“这是手机钱,我攒够了。”
邱黎难以置信:“你什么意思?”
你说:“没有什么意思,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邱黎瞪大眼,抓着你的衣服领子,一副要吃了你的样子,牙齿咬得咯咯响:“你他妈……”
你被迫拉近距离,和他呼吸交错。
你看着他,从他的眼睛到鼻梁,再到嘴唇,你无法遏制自己的心跳,灵魂却在这心跳声里空荡荡的下坠,你在胃似乎被人重重捶了一拳,让你难受得想要就此蜷缩起来。
你听到内心微弱的声音在挣扎,要不算了吧,真的没必要,你想推开他,告诉他我是在开玩笑,我们能不能做朋友,一直一直做朋友,请答应我,但是不行。
所以你说:“有个秘密一直没有告诉你,邱黎,我是同性恋,有天晚上我梦到你了,我喜欢你,所以我们不能做朋友。”
你平铺直叙,简明扼要。
你看到他逐渐凝固的表情,他惊愕的撒开手,充满疑虑的看着你,最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你心里的大石头沉甸甸落地,把心砸得一团糟,你站在树荫下,月光的余晖拉长了你的影子。
就这样吧。
你看了看月亮。
这样就好了,没有遗憾就好了。
婶婶越来越别扭,你很少在家里呆,回校前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山上瞎走。
你顺着小时候的路,爬上半山腰,山下的云雾很厚,盛夏青翠欲滴,树木花草欣欣向荣,散发着不可比拟的生命力,你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蹲下身琢磨着能不能捡到一点蘑菇。
“南飞!”
你听到这声音,身体一僵,邱黎不知什么时候爬上来,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一边喘气,一边朝你走过来,他的眼睛很红,都是血丝,憔悴得像个鬼。
“干什么?”
你像个零件坏掉的机器人。
邱黎靠过来,他的身上很热,热的让你不适应,他一边大喘气,一边在你身边坐下。
“我都知道了。”
他把一叠皱巴巴的纸拍在你面前,抬头挺胸,凶悍的提高声音:“这个测试问卷,我做了好几份,但我好像不是同性恋。”
你哈了声,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什么?”
他自顾自的道:“不过没关系,网上说了还有更直白的方法。”他捧起你的脸,毫无征兆的吻下来,他的嘴唇很烫,烫的你好像碰到了熔浆。
你浑身僵硬,头脑一片空白。
邱黎松开你的脸,压力山大的又亲了好几下。
你看到他表情逐渐凝重,似乎做了一件极其艰难的决定,而且他竟然很难过。
“对不起阿飞,我不是同性恋,所以我们俩不能谈恋爱,但是我是你最好的朋友,这点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有改变。”
他说,
“我这两天我查了很多东西,你是不是因为喜欢我压力很大,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我会和你一起解决。”
“我去问阿姨,阿姨说你在学校发生了很不好的事,但是这些你都没告诉我,说实话,我刚知道的时候很生气,但是一想你可能有很多顾虑,就没办法冲你发脾气了。”
“我打电话给我的叔叔,问他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办。”
他深呼吸一口气,重重揽着你的肩膀,认真的说着提前准备好的话:“没事了,别担心,你是正常的,我很感谢你的喜欢,你可以在我面前做真实的自己。”
他看着你的眼睛:“就这些了。”
你在很久很久之后,回忆这个画面,觉得很好笑,同时也很感激,感激你不是因为痛苦有了铠甲,而是因为曾经被很认真很温柔的对待,说,我感谢你的喜欢,你是正常的,请做真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