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度风尘,
曲终人断绝。
大雪纷飞的北都城外,马车里的女子半阖着蓝眸,强忍着腹中的绞痛。
驾车的彪形大汉紧紧拽着缰绳,面色凝重地驾着马,在愈来愈强厉的风雪中赶路。
于天亮前赶往码头,那里等着他们的是去往海另一端东国,也称凰国的船。
不能让兽狂的追兵追上他们,逃亡东国是不得已之举,更是必要而为。
东国的凤曲女帝,精通玄医之术,据说行将就木者都可以借由她的妙手回春,返老还童。虽然他不清楚传闻的真实性,但只要她有那么一线生机,他必牢牢把握。
忽地雪路上几匹飞驰的黑马追上奔跑的马车。刀扇回旋轻松割断套马的缰绳,一个急停马车颠簸地滚向路旁。
铜丝立即反击,朝围聚过来的追兵袭去。兽狂轻笑着格开无名的铜线,语意冰寒地问:“你想拐我的小水菊上哪儿,猎花者?”
“少废话!”稳稳地挡在马车前,无名摆出架势,铜丝乱舞着卷向兽狂与他身边的属下。
兽狂来回挥动刀扇,抵挡铜线的攻击,可他的部下就没那么好运了。他们看不见铜丝,又没办法像北帝那般对气流波动敏锐如兽。勉强躲过几次后,他们就被铜丝缠住了四肢,再无法动弹。
然而无名毕竟一人之躯,几番下来身上同样挂了不少彩。兽狂的刀扇更是步步紧逼,旋转着攻向他的命门。
压制无名的当下,更多的追兵赶到,有部分人躲着铜丝挨近马车。
他们迅速掀开帘子,却发现车内空无一人。
“陛下,车子里没有水菊姑娘!”
闻言,兽狂目光一敛,而濒临下风的无名却仰头大笑起来。
几个时辰前的北都郊外,无名将水菊送上另一辆马车。
“为何要分开走?”水菊拉着无名的衣袖,眉宇紧锁。
“我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如我天亮前没有到码头,你就让船夫开船,不必等我,知道么?”无名严肃地嘱咐,“一定别等我。”
“我想和你一起走。”水菊不肯独自离去,“我们之间还没有好好相处过。我还有许多话没和你说。我……”
大掌轻柔地托着她的后脑勺,无名在她冰凉的朱唇印下一吻:“照顾好自己,你的命是我的。”语罢,他背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她泛起水雾的视线……
“真让我感动,牺牲自己保住心爱的女人。”兽狂嘲弄地勾起嘴角,“人皇的猎花者也是一个傻瓜。”
刀扇携着凌厉的杀意划开无名的胸口,兽狂漠然地俯视着轰然倒下的无名。血从他的身底蔓延,在洁白的雪地上开出了妖艳的花。
远在码头的水菊,心跳漏跳了半拍。
天边微微拂晓,她等的那个人始终未来。
“姑娘?我们要开船了,还等吗?”这女子小腹隆起,却梳着未婚女子的发饰,船夫不太确定如何称呼地询问。
水菊闭了闭眸,才缓缓地回复:“开吧,以后称我无夫人便可。”
“好咧,无夫人!”船夫忙不迭地走下甲板。
“无名。”她默念着的名字,随着如花的叹息消散在湿咸的海风中。
她与他终究无缘。
萧瑟的北风中,三叶被秦木荣死死地钳制在怀里。
“海棠,没想到你竟以这种方式回来了。”秦木荣喃喃低语。
“我不是海棠,我是三叶!”三叶捶打着秦木荣的胳膊,奋力挣扎。
但秦木荣恍若未闻,他神情癫狂地将她往雪山上拖抱。
“父皇!”三叶体内冒出的花藤抽击向秦木荣。
他攉住花藤,爱怜地绕在手臂上:“海棠,你怎么又调皮了?之前你也用这个打过孤。”
“我不是海棠!”三叶的力气越来越弱,秦木荣带着她飞身踏至山顶,山的另边仍是一望无际的群山,山谷连绵不绝屹立于白雪之下。现在该怎么办,秦木荣是想和她殉情?她不能死!她绝不能死在这里!
三叶放软了语气:“木荣,我们回去好不好,我好冷。”既然他把她当成了娘亲,那她就佯装海棠应付他。
“海棠,你知孤有多后悔?”胡茬厮磨着她的面颊,秦木荣将她搂得更紧,“后悔没陪你一块上路。孤此刻才明白,荣华富贵,皇权地位,没了你的世界有多无聊。”
“秦木荣!”上路他大爷啊!三叶忍不住在心底爆粗,他觉得无聊,可她还没活够!这个变态皇帝丢下面临灭亡之灾的国家百姓不管,千里迢迢深入敌腹就是为了找她一起死?
秦木荣疯了,她可没疯!
她定要想法子制止他后脱困。
“木荣。”她耐着性子,捧住他的脸,巧舌如簧道,“那我们找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隐居如何?这天大地大,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你说要和我隐居?”秦木荣顿了顿脚步,他仔细端详着她的小脸,想辨别她说的是否为真。
“嗯,只有我和你。我会用我全部的时间,陪你走完这生生世世。”她故作动情地表露心迹。
秦木荣微愣,接着低低笑道:“三叶,这是你的真心话?”
这回换三叶大惊失色:“你不是把我当成我娘了?”
“你娘比你美多了。孤怎么可能认错。”秦木荣又变回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男人,他有意无意的嗤笑,令她气得只想咬他一口。
“那你去找我娘啊!你抱着我干嘛!你不想活,我还想活!”恼羞成怒的三叶干脆扯开嗓子嗔道。
“这才是孤的女儿。”大掌抚着三叶的长发,秦木荣却对着背后厉声质问,“欣赏了那么久,不现个身?”
红线絮绕于腕,衣裙款款地踏向秦木荣,花音福了福身:“奴婢见过人皇陛下!”而后,她转向三叶,笑意盎然道:“三小姐,老爷还在等着你呢!”
比起外头的兵荒马乱,刀光血影,身在大宅的花夕,日子却过得异常平和,怡然自得。
无论是那魔头,还是墨青,谁都没来烦扰她。今天,就连花音也出门办事了。
本以为这难得的清净能持续得久一些,但下一刻便被突如其来的书信打破。
这封信来自情阁,上面只写了四个字:“有难,速回。”
魅红和黄桃她们出事了么?花夕焦心地捏紧信纸,她起身去找墨青想和他说她要动身回南国。
然而她找遍了屋子,也未见墨青的踪影。
他去哪儿了?
如今北国与南国的战争进入了白热化,她要如何穿越层层兵戎,回到云都,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她需要人帮忙。
漫无目的地走出宅门,花夕来到繁华依旧的大街。北都的百姓并未受影响地该吃吃,该喝喝,若非找出点变化,就是大伙儿都比之前更加忙碌。
前线的士兵,后备的援助,武器与铠甲,粮食与衣物,还有女人。花街柳巷的风尘女子,被召为军妓,送往边界的兵营。
纵使不情愿,又能如何?有几个女子甘愿沦落于此,痛哭流涕也动摇不了他人的恻隐之心。所以她们大多强颜欢笑,认命地排成几队。
在人群里围观的花夕,心中有了主意。她如果混入这群姑娘,不就能理所当然地靠近南国边境的战线,然后她再找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趁着夜色逃走。
这样做的风险很大,但她必须为魅红姐她们冒这个险。
至于墨青,她现在对他已无利用价值。待他杀了那魔头,他应该就会成为魔门的新门主。
他不会在意自己的去向,和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