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夕敲开花魁住的天阁,等着她的是累了一晚,美颜尽显憔悴的魅红。
“你来了。”魅红像知道花夕会来,她毫不意外地勾勒出一丝没有温度的浅笑。
“为何?”花夕问,她的手在颤抖,“是花决鸣用强的,对吗?”
魅红轻轻地摇摇头:“我是自愿的。”
“你爱他?你爱上他了?”花夕激动地上前,扯住魅红的长袖,“你曾同我说过,情爱是致命的,它会让我们死。你忘了吗?这个孩子不能留!”
暗红的蔻丹,和她发间的虞美人相似,红得刺目。
指尖扫过仍平坦的小腹,魅红的笑容里多了柔情:“不,我要生下我的孩子。”
“你疯了。”花夕掰得关节发白,“花姨不会放过你和你肚里的孩子。你会死的!魅红姐,我求你了,我明早就去给你弄药,我……”
魅红伸手,按着花夕的唇,阻止她继续往下说。
“我在情阁当了十年的花魁,从十八到二十八。”魅红深深望进花夕澄亮的眼中,“真是美丽的眼睛,你的眼。第一眼看见你,我就明白如果是你,以后一定能懂我。”
“我不懂!”花夕抱住魅红,“别让我懂,魅红姐,我能为你做什么?”
“替我保密?”魅红摸着花夕柔软的发,“替我饯行吧!”
说罢,魅红摘下脖子上的项链,用坠子打开身旁小箱子的锁,箱内放满了玉光闪闪的金银珠宝。
“这是我十年里攒下的。明晚我会找花姨,赎回我的卖身契。”魅红合上宝箱,转向花夕,“我找好了车马,后天一早我就离开云都。”
“我以为你要和花决鸣私奔。”花夕松开手。
“怎么可能。”魅红柔柔地笑了起来,“花决鸣还不是男人。花夕,我不在后,你要多注意他,别让他占了你便宜。”
“放心,我才不会让任何人占我便宜。”知晓魅红的计划,花夕提着的心稍稍放下。
魅红抬手取下那枚珠钗,交到花夕的掌中:“花夕,这个你拿着。它是我娘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花夕推还给魅红:“我不能拿。”
“不,你替我留着它。”魅红执意地将珠钗塞进花夕的手里,“我要你留着我的过去。”
“魅红姐。”还想再说什么的花夕,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珠钗。
这是花夕最后一次见到魅红。
魅红姐走了,自由了。花姨出乎意料的没有刁难魅红,反而大大方方地在众姐妹面前说了魅红赎身的事。
情阁的花魁赎身,既意味着下任花魁的竞争开始。她被派去收拾魅红住过的天阁,以便接任的花魁入住。
时隔不久,再度踏入云阁,却让花夕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个如虞美人般红艳的女子,仿佛仍坐在那儿,对着她嫣然一笑。
忽然,一双长臂从后头捞起花夕,手掌大力地摩挲着花夕的脸颊,令她疼得差点叫出声。
“不要!”她拉开对方的手,侧过脸,引入眼帘的是嬉皮笑脸的花决鸣。
“你做什么?”花夕气恼地质问。
“做什么?玩你。”不顾花夕的挣扎,花决鸣想撕开花夕的衣裳,但混乱中,花夕朝着花决鸣的手臂,就是一口,狠咬了下去。
吃痛的花决鸣,放开对花夕的钳制。他踹了一脚花夕,将她踹到了凳子旁。
“花夕姐,原来你想和我玩烈的?”花决鸣步步逼近花夕。
花夕跌坐在地上,不断往后退,当她的手撞到那个沉甸甸的箱子时,她睁大了眼睛。
见她突然一动不动,花决鸣也有些奇怪的停下动作。
“魅红姐,真的走了吗?”花夕望向花决鸣,“花姨,真的让魅红姐走了吗!”
“你对我吼什么?我怎么知道!”花决鸣揪起花夕的衣襟,扇了她一巴掌,“成天魅红姐魅红姐的,你对一个我睡过不要的女人,就那么喜欢?嗯?”
“花姨让魅红姐消失了。”被打偏过去脸的花夕,目光空洞地喃喃自语。这箱珠宝还在魅红姐的屋里,她没能把珠宝给花姨,她没赎回她的卖身契,她和曾经的那些女人一样,不见了。
“真扫兴!”花决鸣离开不再反抗的花夕,此刻的她,只有身体在这里。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花夕默默地穿回被撕得破碎的衣裳。
起身,花夕到处翻找着魅红的房间,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除了在她梳妆台上的一页纸。
上面洋洋洒洒地写着一句话。
“一日为妓,终生为妓。”
原来她不知道什么是心如死灰,现在她知道了。
掌心躺着那枚了无生气的珠钗,花夕看得目不转睛。
“花夕,泰爷来啦,正叫你过去呢!”黄桃朝花夕招招手。
“容我打扮一下。”花夕勉强地扯起一抹笑,她戴起珠钗,望着镜中面无血色的自己,她咬了咬唇。
“泰爷!”花夕扑进泰辉的怀里,仰起娇媚的小脸,嗔道,“你来得好晚!”
“还不是押送出了岔子。”泰辉搂着花夕的腰肢,见到朝思暮想的美人后,他沉郁的心情稍微好了些,“本来昨日就要送出去的货,拖到今晚才能送走。你家老鸨非要小爷我给个交代!”
闻言,花夕的眸光闪了闪,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嘴:“送货?送给什么人啊,我从来没听花姨说起过呢。”
“那玩意邪门得很,每回搞定它都得死几个兄弟,鬼知道那娘们养它作甚,还隔三差五送货过去!”泰辉不满地一挥大掌,拍在花夕的翘臀上,“不提了,晦气!来,陪小爷我喝酒!”
酒过三巡,泰辉睡得死死的,花夕悄无声息地爬起身,回到屋子换了一套丫鬟的衣服,趁着夜色从后院的马厩牵了一匹马,偷偷溜了出去。
泰辉曾提过,泰远镖局接货的地点,通常在城外的驿站。从情阁步行过去大约需要两个时辰,但骑马只用一个时辰便可。这不是她头一回骑马。有的客官喜欢打猎,经常要姑娘外出作陪,而骑马就是她央对方教她的。
或许是出于新奇,或许是觉得有一天能用上,客人虽诧异她的要求,但爽快地满足了她。
快到驿站时,她便下马,将马绳捆在路旁的树干。月色迷蒙中,她复行数十步,在大门洞开的驿站前,止住步子。
奇怪了,为什么驿站里空无一人。花夕走进驿站,只见灯火融融,偌大的驿站,阴气沉沉,桌椅摆放在原位,地面上积着满满的灰。
她又往前走了走,眼前赫然出现一尊红木灵柩。棺木立在斑驳的墙前,棺内穿着一身嫁衣,双眸紧闭的美人,不是别人,正是失踪的魅红!
花夕难掩惊喜地奔向魅红,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尽管微弱,可她仍活着。
“魅红姐!醒醒!”花夕晃了晃魅红的肩,直到她缓缓睁开眼,“魅红姐!”
“花夕?你怎么在这?”魅红环顾四周,“这是哪儿?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先别问了,快和我离开!”花夕捉住魅红的手,将她牵出灵柩。两个人刚逃到驿站外,就被举着火把的壮汉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神情复杂的泰辉,和他身侧满目阴狠的花姨。
“花夕,你这小贱蹄子,我就知你不会安安分分!”花姨走到花夕面前,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拉离了魅红,“还想救勾引我鸣儿的贱女人?替她去死?”
花姨掐住花夕的脖颈,愉悦地盯着她涨红的俏颜。看不下去的泰辉,按住花姨的肩头:“给她一个痛快吧!”
“怎么?泰爷心疼了?”花姨没好气地白了泰辉一眼,“若不是我的人及时发现,等这贱蹄子带走祭品,你想让我拿谁喂花?拿你的人吗!”
祭品?花?处在窒息边缘的花夕,捕捉到花姨话中的异样。
“这不是没逃成么!我马上派人送货上山,花夕就交给我,可好?”泰辉的语气里透着些许不舍,若不得不处理掉花夕,他希望由他亲手来。
“好!”花姨把花夕推向泰辉,朝着壮汉命令道,“其余人把魅红给我捆起来,立即送进山!”
“慢着!咳!咳!”花夕挣脱开泰辉的手臂,摔落到地上,“我替她去!我替她当祭品!只要你放过魅红姐!”
“花夕,如果你知道祭品的下场,你会只求速死的。”泰辉半蹲身子,规劝道,“别傻了丫头,让小爷我送你上路更好。”
花夕冷笑道:“我情愿死得痛不欲生,也不想死在你手里!”
“啪!”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的花夕,反而笑得更加大声。
“好,小爷我满足你。来人,把这两个女人都送上山!”愤怒的泰辉,下令后便携着花姨拂袖而去。
“花夕,你不要紧吧?”魅红检查着她红肿的脸,“你这又何必!”
“魅红姐,我的命本就是你给的。没有你,我六年前就被送上山了。”花夕虚弱地对着魅红笑了一记。
她不怕死,只怕不能死得其所。
和魅红一起赴死,她欣然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