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殊听出傅谨言中有他意,一激灵间,他被某个理解撞得眼冒金星,而后遍体生寒,冷汗涔涔,霎时间里衣便涌湿了一层。
不可能!他想,不是这样的!
傅谨所说之话,只有“王八蛋”三字他是认可的!陆岚那种人面兽心之人,从小没管过他,哪会为他计划得那般深远?!
虎毒尚且不食子,而陆岚剥他根骨,裂他元神,断他腿脚,害他几番命悬一线,这堪比食子的残忍,洗脱不了!
童殊二十多年认知的陆岚不可能被傅谨轻飘飘的一句话给推翻。
童殊无法理解,更无法相信,他目光变得咄咄逼人,道:“你何必如此故弄玄虚!”
傅谨恨得牙痒痒,他也顾不得去维持颜回尊的雅致仪态,双手握出青筋,道:“陆岚剥去你根骨,是为了不让你受芙蓉剑法的反噬;他撕你元神,留了一缕在芙蓉山,是还妄想着有朝一日能给你传承!这就是真相!我恨你都来不及,有必要故弄玄虚让你高兴吗?!”
童殊猛退一步,被景决扶住。他心手都是汗,面上却维持着平静。
他深吸几口气,告诉自己不能中计,不能让傅谨得逞,强行将那砸得他头痛欲裂的所谓“真相”压住,他台手按住了景决要来揽他的手,气息压得极沉道:“不可能!”
景决手背上一片濡湿,他蜷了蜷手指,眸光沉甸甸的落在童殊侧脸,沉默的神情下,有一层说不出的心事重重。
-
童殊越是冷静,傅谨便越生气,傅谨见童殊如此冥顽不灵,气得要跳脚,道:“怎不可能!你看芙蓉山这些年如何一败涂地就知道了!就算是死了一个宗主,芙蓉山还有宗老;就算没有你这个少主,还有柳棠,还有多少同门师兄弟,何至于几十年便颓败至此?一个宗主或是一个少主何至于让一个宗门倾危!”
这段话,童殊无法反驳。大厦倾危在于根基,根基崩塌乃覆巢之祸。
而对于一个宗门而言,根基无外乎是——
童殊心中已隐隐有一个答案,眉间微动,面上压住波澜。
傅谨看童殊面不改色,只觉童殊比那阴沟里的石头还要臭还要硬,也不管童殊作何反应,只一骨脑往外倒话:“芙蓉山的立世根本是什么,是芙蓉功法!陆岚不教你芙蓉功法,是因为芙蓉功法出了问题!可是偏你又不听他的话,你自己从师兄那学了,还以芙蓉剑法入了剑道!你以芙蓉功法筑基,那身根骨就要不得!”
童殊冷着脸,心中却是微动。
芙蓉功法传承数代,芙蓉山最荣耀时所向披靡一呼百应。却也出过不少走火入魔的先人。芙蓉山弟子有一种说法,芙蓉功法难解,解对则独步天下,解错则万丈深渊,是以修习芙蓉功法极重师传,怕的便是弟子自行理解,误入歧途。也正是因此,芙蓉山一代不如一代,到陆岚这代,虽有中兴之势,最后也不过是强弩之末。
傅谨看童殊面沉似水,忍不住又刺道:“若不是陆岚那王八蛋将你根骨剥了,你在魇门阙连筑基都筑不了!”
童殊还是冷着脸,心里却却是翻江倒海。他知道应该冷静下来好好思考,可傅谨所说太过惊骇,如果傅谨所说是真……想到这里,他用力的闭了闭眼,身子一仰,望着王彩斑斓的顶棚,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当真。
勉强维持住了表面的镇定,他道:“你说的话,错漏百出,倘若芙蓉功法当真出问题,你们青凌峰又靠什么另起炉灶自立门户?”
傅谨听此,脸色陡然阴狠下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以为青凌峰还剩几个人?”
童殊眯起眼睛道:“你休要危言耸听,青凌峰如日中天,客卿无数,人人趋之若鹜。还有那令人生畏的不死阵,难道不是人?”
傅谨眉心一跳,压着嗓子道:“是不是人,你且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不死阵,童殊早有留意,前次在甘苦寺中见到的不死阵之人,与今日在清风楼所见并非同一批人,由此可知不死阵人数难料。而不死阵之所以惊悚,说到底不过是一批受人控魂不知疾痛的高阶修士,其中有死人,也有活人。
若人数众多,他与景决二人陷入不死阵人海之中,一时半刻难以脱身。
他这一抽神,暂从方才的心神巨震中解脱些许。他不愿在傅谨这里多做耽搁,傅谨对他敌意浓重,所说之话难分真假,难辨用心,所说之话句句对他锥心刺骨,多半是不怀好意。
醒了醒神,童殊道:“外人无从得知芙蓉山的现状如何,你现在掌管芙蓉山,信口胡诌旁人也无从证反。”
傅谨气道:“我掌管芙蓉山?旁人说我掌管芙蓉山就算了,你是芙蓉山少主,你难道不知道要有什么才算芙蓉山主吗?”
童殊沉沉道:“拒霜剑……”
傅谨道:“你去问问,这五十多年,我何曾佩带过拒霜剑!”
童殊望向景决。
景决垂眸,眼睫深掩眸光,轻颤几下,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