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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退寺(1 / 2)


童殊听到“且慢,有我”便知焉知真人出手了,万般惊险陡然落定,他松开指决。

如箭在弦的阵法呈天地相夹之势,堪堪停在即要压阖的位置。

童殊松开一口气,眼前已是漫天的棍影。棍影织交成网,若在这网下放弃抵抗,怕是要被打成肉泥。

说不出哪里来的自信,童殊相信焉知真人,干脆连力也撤了,省些工夫。

在场众人不明所以,只提着一颗心,看那十八罗汉阵的棍影结网压下。

方丈禅仗的一抹金光冲突其间,每一招直取棍网下的人影之处。

五道魔影变幻莫测,变招间有魔吼鬼泣,令人闻之胆寒。

仙魔两道二十余名当世高手缠斗一处,这是百年难遇的盛大战况,众人不由全看呆了。全皆屏着气,握着拳,生怕错过一招一式。然而高手过招,瞬息万变,修为平平之人只看得眼花缭乱,口不能言,张口不止。

几千又目光聚焦在中庭之上,铙是招式瞬息交错,众人也看出不对劲之处——不知为何,看不见陆殊人影。

念起陆殊这个名字,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大开的魔王魇镇阵不知何时已经停住了。

停住了?

停住了那还打什么?十八罗汉阵加上一痴方丈的威力,恐是真人都难脱身。就算魇门五使很厉害,但十九对五,胜算不大。更不用说陆殊位置不利,被压于棍网之下,若陆殊自己放弃抵抗,这胜算几科是渺茫的了。

也不知陆殊怎样了?

他们中很多人生出这样的想法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不愿看到陆殊出事的。

毕竟他们骂了陆殊很多年,“骂”已经成为政治正确,好像不骂两句无法显示自身气概,不跟风踩两脚便无法证明自己正道人士的身份一般。

可是,陆殊不在的这五十年,他们眼看着魔域日渐混乱,两界滋扰不断增加,属地离魔域近的门派不得不常年派人驻守边界。不止于此,随着陆殊被压进戒妄山,仙道莫名其妙地走上了逐渐消沉的道路。

仙道需要一个共同的敌人,有了那个靶子一样的敌人存在,才能掩盖掉萧蔷之内的种种算计与丑陋。

而陆殊就是那个同仇敌忾的靶子。

靶子倒下的那天,仙道普天同庆,把酒言欢、觥筹交错的盛况之下,见不得光的地方,有些手已颤颤巍巍抖了出来,暗流涌动,今天这家夫妻反目,明天那家兄弟阖墙,后天那家师徒异路。眼看着五十年,好几家名门势力分解削弱下去,变成了如今青凌峰一家独大的局面。

曾想,只要打倒了陆殊,仙道的日子便是高枕无忧了,再不受掣肘。未曾想,没了大魔王陆鬼门,他们反而处处受制于人。

陆殊他们不喜欢,可以骂;但傅谨不能骂。

别说是骂,便是谁含沙射影地提一句傅谨如何如何,便会立刻招来有心之人大骂狼子野心、穷凶极恶。

众人各怀心事,其中的有很少一部分人或许已经想到这一层,但大多数人还在随波逐流。他们自己也说不清为何,生出对陆殊的担忧来。

于是争先恐后地往前探看。

就在无端的担忧发酵到某个临界点,有的人心弦一颤,正要喊出来,突然一阵清风拂面。

那清风中带着竹叶香气,不知从何生起,刹那间浸透各处。

这便极令人惊愕了。

因为此处有连风雨雷电都要一律魇镇的魔王魇镇阵,竟然有风能来?

有见识的高阶修士已经意识到什么,对身边的人道:“今日之事,真是五十年未见的盛况,怕是……来了真人或是上人了。”

身边的人惊疑道:“今日这事,还能惊动真人和上人?现如今剩下的那两位不都是不管凡俗之事的么?”

这疑问才出口,便听到一个清冷寒峻的女声:“苦苦相逼,伤人伤己,不如停下。”

众人循声望去,却不见其人。可方才那一声犹在耳边,传音术如此这般,已是精绝。加之那女声虽是清冷,音色却是婉转动听,如微风振箫一般,听得众人心中一振,热切而好奇地张望着。

有人自那传声术和精妙的入阵而来之法已猜到来人,对身旁人道:“当世能有这般修为的女子,只有一位。”

接着这一句,便有人吐出四个字:“焉知真人。”

听得焉知真人这四个字,立时就有很多人愣住了。

修真界是鲜少有人见过焉知真人的。

大多数人只知焉知真人其名,知那是女修排行榜第一的女子,据说美貌无双,又据说性情极冷,连鉴古尊都是怕极了她。

但“焉知出世”,极少与人往来,是以见过她的人很少,连景行宗人也不是人人都能近前亲见的。而见她动手,更是少之又少。

能一睹焉知真人芳容,已是人生之幸了。而倘若还能亲眼见到焉知真人出手,乃是有生之年莫大幸运。

空气中生出丝丝紧张的期待,在场之人,无论男女,莫不翘首以盼,目光急切地向四处逡巡而去。

大雄宝殿前廊西端,飘出衣袂一角。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指向那处,于是所有目光便聚往那里。

只见一女子缓步行来。

那女子一袭鸦色素纱禅衣,面如白玉,姿容秀致,在魔王魇镇阵的乌云之下,山岭雪一般的白非但不减亮色,反而更显得清雅绝俗。

世人形容女子之美,最极致的词莫过于“美若天仙”。然而,这四个字虽然常被用起,但却从无人画出真正的仙女,毕竟没有人真正见过仙女,画笔可以画出极致美貌,却无法画出仙气。

而此时,见那女子淡淡行来,周身如有清霜薄雾,似幻似真。

众人不约而同地联想到“美若天仙”这四个字。

心中赞叹:天仙也不过如此了。

十八罗汉在一嗔座下时,与焉知真人有过几面之缘,而且真人到场,战机便会彻底倾斜,坐鹿带头停下僧棍,望向焉知。

他们一停,一痴的进攻便显得尤为突兀。

一痴原还想趁势再袭童殊,见童殊信信站起,向他瞥来一眼。

那一眼不可一世,看他就像看随随便便什么东西一般,轻蔑至极。

一痴被这目光一刺,顿时心中如疯狂蔓长了剧毒藤草一般,狰狞地使出阴狠杀招。

而童殊面无表情地转开了脸,竟是连看都不看他。

下一刻,便有二道人影缠住了一痴。

尔愁的短笛,肆意的剑架住了一痴的去势。

一痴大怒:“尔等魔人,竟敢在我寺撒野!”

肆意一个剑花罩住一痴,邪魅笑道:“撒野还用选地方?我杀人都不曾选过地方。”

一痴回斥道:“欺人太甚。”

尔愁轻轻掀起愁眉,忧怨地道:“大师此言差矣,方才你们十九人对我主君一人,以多欺少,才是欺人太甚。堂堂甘苦寺方丈,无耻至此,不觉得羞愧么?”

肆意、尔愁,一刚一柔,一邪一弱,无论招式还是言语皆将一痴封堵的死死的。

一痴一边是怒极攻心,一边又是对未来的绝望,他五内翻涌,眼前一黑,心弦已经松了,手上的动作便也减了势道。

一痴这里暂时不必童殊操心了,他转向十八罗汉。

只听坐鹿道:“焉知真人今日是要来替鬼门魔王做说客?”

焉知道:“今日之事并不需谁从中调和,只需你们平心静气即能说清。”

坐鹿道:“长明灯毁在他手,紫金钵已被他强取,今日大典被他打破,如此深仇大恨,岂是三言两语便是能和解的,还是请焉知真人不要插手的好。”

焉知道:“何不听陆殊说几句?”

童殊就等着这一刻,他手上捏着方才打碎的长明灯残骸,对着十八罗汉轻轻一抖。

几缕青烟腾起,那残碎的长明灯摇身一变,化为一张破碎的纸。

这是幻术?障眼法?

十八罗汉:“……”

众人:“……”

童殊道:“方才打碎的那盏长明灯是假的。”

他说着,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盏灯。

七彩琉璃之中一湾清油,如云絮绦动,捧出一星暖光。那光在魔王魇镇阵的阴惨之下,星火一般燃烧着,照得近处童殊如罩一层暖光,映得他唇边若有似无的笑生出绮丽的光彩,竟似有了三分温柔之意。

见过从前陆殊之人,不由皆是一怔。

重现江湖的鬼门魔王,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不止是那换了的躯壳,而是那眼里的光,唇边的笑,都不同了。

童殊将长明灯托在掌心,向坐鹿做出一个呈送的姿势道,“七彩琉璃长明灯,原物奉还。”

又出现一盏长明灯?

所有人都错愕了。

坐鹿也愣住了,失而复得的喜悦与不敢置信的猜疑在他眼底闪过,他将信将疑地看向童殊,旁边伏虎上前接了灯,细细察看,又传与其他罗汉查看。

各人均是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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