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气归叹气,他认命地跟在景决身后,不能做出格的动作,克制地与景决一前一后回到客房。
景决回到屋里,只是坐在桌边,并不肯睡。他大约也发现了自己这种反常的作息规则,兀自与困意抗争。
童殊猜想景决不安排好事情是不肯睡的,问过景决的意见后,便唤了小二上来,点了一盏热茶,借机问道:“明日甘苦寺有一年一度的讲经会的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小二满面红光地道:“两位客官远道来此,难道没听说吗,明日的讲经会是史无前例的盛大。”
童殊道:“有何特殊之处?”
小二两眼放光:“明日讲经会上要传授一嗔大师的紫金钵,紫金钵啊,那可是一品上仙器!据说看一看也要沾上佛缘的!”
童殊眸光微敛道:“紫金钵乃一嗔大师衣钵,衣钵传承非得亲传,一嗔大师已……圆寂,如何传授紫金钵?”
“论理是该亲传的。只是一嗔大师生前那紫金钵失踪,无法亲传。所幸最近找到,自然要隆重地将此传承下去。”
童殊沉吟道:“继承衣钵,便得是一嗔大师的意思,可有一嗔大师禅令?”
“自然是一嗔大师的意思,否则紫金钵作为一嗔大师亲用仙器,又怎能随意传给旁人。”
童殊再问:“一嗔大师何时圆寂的?”
“十六年前。”
这与景决此时回溯所知不符,景决目光里现出疑色来。
童殊立刻岔开话题:“一嗔大师是意外圆寂的吗?”
小二轻瞥了童殊一眼道:“以一嗔大师的修为,怎么可能意外圆寂。听说是在禅房里安祥离世的。”
童殊逼问:“既然是安详离世,又怎会没有时间交代后事?”
“这……”小二被问住了。
童殊以指叩桌,面色阴沉道:“也就是说,一嗔大师并未指定衣钵继承人,如此一来,明天的传授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小二手抖了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道:“客官慎言。您这样说,要是被有心人听见了,怕是要引火上身的。明日既能做授钵礼,定是有一嗔大师禅令的。”
童殊冷笑一声,不软不硬地道:“我看不一定。”
“……”小二被童殊环环相套一通问,最后得了这么个骇人的结论,顿时哑口无言。他脸色涨红,眼光一闪想要分辨,大概碍于身份不好与客官争执,拿搭在肩上的汗巾擦了擦额头。
他忍不住拿眼去瞧另一个客人,见景决面无表情地默声,显然是支持童殊意见的,当下忍住了话,又见景决颇有困意,转而道:“这位客官是乏了吧,那便快歇息吧。这会歇息,夜里正好起,能赶上夜里和香市呢。”
童殊微愠地瞥了小二一眼,冷声道:“我们对香市没兴趣。”
小二被童殊的目光割的一凛,讪讪地握了握拳,借口有事退下了。
童殊意味深长地望着那小二离开的身影,唇边漫上冷意。
他与小二对话的全程,景决撑着额头全听了。
等小二的脚步声尽在廊道尽头,景决强行振作了精神,开门见山道:“明日人多难以成事,今夜去截紫金钵。”
童殊不意外景决也要去截紫金钵。就算景决无悲无喜,却不是冷漠无情,该如何报恩、如何处事,臬司仙使比谁分得都清。
童殊故作沉吟,其实心思已定,这件事情时机不对,不能让正处回溯最关键时的景决插手。他道:“今夜不去了。他们肯定将紫金钵藏得很深,甘苦寺千年古刹有多少机关暗格,以你我二人之人一夜是翻不完的。不如等明日紫金钵现世,我们再见机行事。”
景决却没有立刻表态,而是认真思索了起来,童殊看景决抬眸望来正要摇头,他忙道:“就算今夜去,时辰也尚早。我连日来奔走,颇感劳累,不如我们稍作歇息休整,此处不远,夜里御剑去也不迟。”
景决压着眉,木着脸思索着童殊所言。
童殊就怕他思考,当下起身,唤了小二传水传食,他自己还主动替景决铺好床褥。
这一通忙乱叫景决找不到机会与他说话。
待热水上来,童殊只装作扶额喊累,道:“我今日也乏得很,我也先洗漱歇下,入夜了我们再议。”
说着头也不回到了隔壁屋子。
今日二十四岁的景决已经不愿意再与旁人同室而寝了。是以他们一来,便是要了两间房。
童殊到了隔壁,却没有当真洗漱起来,而是心情低落呆坐在空荡荡的客房中,倾耳听着隔壁景决的动静,听那水声响起再渐止,听那脚步声音消尽在床榻旁边,他默然地数着时间,等着景决睡熟他就可以过去。
一番料理后,隔壁静了下来。按平时景决入睡的时间算,童殊正想要起身,隔壁又有了动静。
景决好像从床上坐起,呆呆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无声,末了叹了口气复又躺下。
如是反复三次。
然后,童殊便听到隔壁起身的动静,很快自己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惜暮,我们换个房睡罢。”
打开门,童殊道:“怎么了?认床吗?在那边睡不着?”
景决已是倦极,双眼发直,无奈地揉着额角:“许是。”
童殊将他让进屋,景决呆呆地坐到这间屋子的床上。
童殊看景决半晌不躺下,以为对方是介意他在,很有眼色地起身走到门边。
“你去哪里?”景决叫住了他。
“你睡觉不喜有人打扰,我去隔壁。”童殊说着就要开门。
“等等。”景决再次叫住他。
“怎么?”童殊侧过半脸去看景决,见景决再无话,只呆呆地望着虚空。他一时拿不准是该走,还是该留。
“你先留在这里。”景决像是有些苦恼的下了决定,终于倒在床上。
“也好。”童殊走向桌旁,瞟一眼景决,见景决仍是瞪着眼发呆。
此时此景,他以景昭的身份该如何自处,童殊没有经验,他只好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捏在指间。他其实并不想喝,只是需要有个动作化解此时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