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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假人(1 / 2)


景决听了竖起眉毛道:“我前日因私藏晕食被大师所罚,也是败那泼皮所赐!他假言假意为害我面壁一事向我道歉,说见我一日未曾进食,送来素食。谁知上面一层素菜,下面一层全是晕腥!我哪里料得到,他在这佛门清净之时,还敢私带违禁之物!他自己要吃,还要嫁祸于我,简直不可理喻!”

听到这里,童殊愈发觉得情节熟悉,他吞了一口口水道:“他或许是看你生的瘦小,特意给你加餐?”

不说还好,这一说景决顿时怒火翻天,他道:“我不过是比他矮上些许,他也不见得有多高!我今年比他矮,明年便一定能高过他!他不用得意的太早!”

这语气、这神情已是气极,大有把做孽者大卸八块除之而后快的架势。

童殊后背直发凉,生出强烈的不安之感,心想不会这么巧吧,额头已经冒出冷汗,道:“那再前日呢?”

景决再一瞪眼道:“再前日,他穿一身童女装,诓说他是女孩。我见他没有同伴,楚楚可怜,便关照他一二。见他对世事一问三不知,又对他讲解,陪他半日,谁知离别时他竟拍地大笑,取笑我有眼无珠,没有大脑,竟认不出他是男孩!他为了作弄人,男扮女装,又装天真无邪,无所不用其极,无耻至极。”

作童女装、违反戒律、骗取同情,一连三处巧合,又同样发生在甘苦寺,相似的年纪,巧成这般,已经再无半分侥幸的可能了。确认此事,今日已不必再试探景决年纪,这是童殊与景决十二岁时相遇的事情。

童殊心想果然天道好轮回,少时做的孽,重活一次也跑不掉。——他当时不过是见那小公子行事古板,一时起意戏弄,谁知一试之下发现小公子古板外表之下却是有一颗纯善之心,竟是真心实意教导他陪伴他,可他已然装了,不装到底便要败露,想着莫伤了人家一片好意,便只好装下去。不想这小公子不仅心地极好,耐性也极好,他一装到底直装了半日。原本这等生活琐事童殊会很快淡忘,只因那半日装的极是辛苦,竟能想起。

他竟在十二岁时,便已触了龙须,童殊脑门登时一热,身体一下坐直了,他喉间骨碌一滑,试探道:“或许他穿童女装另有隐情,他取笑你或许也并无恶意,只是想要逗你开心——”

不等他说完,景决已经竖着眼睛,瞪着他道:“你是向着他,还是向着我?!”

童殊连忙举手投降:“自然是向着你!”

景决脚尖朝向门口,已是迫不及待,道:“那你带我返回甘苦寺,我要回去找他算账。”

童殊抓了抓头发,苦着脸道:“他或许已经离开甘苦寺了。”

景决却斩钉截铁道:“他在!他之前说过,他在寺里的时间尚有月余。”

童殊心说:他真的不在。虽然他被母亲送到甘苦寺原要长住三月,但你离开那天的早晨天没亮,他便被奉陆岚命来带他回山的一位师兄给领走了。原还想给你告别,路过你厢房时,见灯未亮,便没有打扰你。

这些细节慢慢的想起来,童殊心想,世事当真奇妙,当年那个几乎淡出记忆的小玩伴居然正是景决。只是,当初勿勿一遇,于童殊而言是萍水相逢,聚时做伴,离时淡忘;可不同的是,景决竟记忆深刻到在回溯时能提及的地步。

回溯通常以一日换一年,能在回溯中记起之事,多为当年最为重要深刻之事。他与景决那三日的相遇,于一年光阴而言不过忽倏之间,此等小事何当得景决至今念念不忘?童殊想,大概景决名门公子从未吃过这等亏,才致对此耿耿于怀气愤不已。

若非回溯,怕是永远也见不到景决这般气愤之态,这般年纪,还存着几分童真,也不知往后几年经历了什么,竟学成一副断绝七情六欲的样子。当下童殊当然不敢暴露自己,可又有些心痒想知道景决要怎么治他,便套话道:“你想回去怎么找他算账?”

“我——”景决被问的一愣,大约只顾着气了,只想着要出气,并没有想明白具体的出气法子,一时说不出个一二,直直憋红了脖子。

童殊见此,愈发觉得景决可爱,继续逗道:“你也可使技害他落败?”

“堂堂丈夫,光明磊落,若如他那般,我岂非自降品格!我凭本事便能赢他!”景决挺直腰板,应的极快。

“他最是刁钻古怪,可能并不会如你之意与你比试。说不定,你去一趟,又要中他的计。”童殊知道当年自己有多泼皮,若景决还是坚持所谓堂正一战,又要吃亏是一定的。

“我再不会中他之计!这一回,他说什么,我都不信!他做什么,我都不当真!”景决信誓旦旦道。

“真真假假,你又如何分辨他哪句是真,何时是假?”

“管他是真是假,打他便是!”

“你当真要去打他?”

“自然要打!”

“打到什么程度?要打死他吗?”

景决听到这里,愣住了,他气得鼻翼翕动,拧着眉心极其认真地思考了半晌,才道:“杀人犯法,我岂会知法犯法!我只是要叫他知道,我功法在他之上,要他再不敢轻视于我,做弄于我!”

“他或许并不轻视于你?他做弄你,其实是重视你要引起你注意的表现?”童殊试图拯救一下自己在景决心中的印象。

“是吗?”景决冷着脸问。

“我觉得有可能。”童殊小心翼翼地道。

“你说的不算,我要亲自问他!若他当真是轻视于我,我便要他知晓厉害。”

这话该还有另一半未尽,若是重视——

又如何呢?

少年人不假辞色,有十分怒露十分,有十分喜爱只能藏三分。景决话说一半,面上喊打喊杀,却不可避免露出几分遇到良伴想要结交之意。想来景决在景行宗长大,自小有景昭夫妇教养,有族师教授,因出身高贵,辈份又高,没有同辈之人;加上景行宗宗法极严,大约从小没有玩伴,独来独往故做傲气,内里却是难免有几分孤寂。来到甘苦寺碰到一个不知他身份,不管他喜怒,视他为同辈之人,与他嬉闹,妙语连珠,趣味横生,他便觉又惊又喜。

当年的童殊看不懂,如今的童殊再不至于那般不通人情,便蔼了声道:“你回去,他如当真不在,却又如何?”

景决道:“问他去处。”

童殊道:“你知他家在何处,姓什名谁?”

景决却是哑口半晌,才道:“……我只知,他法号二空,乃一嗔大师的俗家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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