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众人震惊地围上来。
景晚月指着信轴最后,蹙眉分析道:“大哥先前耗尽所有,重筑的过程好比一砖一瓦地垒房子。身体先垒好,于是他醒了,但智慧尚未垒好,所以像个孩童。爹爹也说,大哥的武艺和内力仍在,只是不会运用。”
夏焉立刻问:“那他现在开始垒智慧了吗?”
景晚月摇摇头,“不知道。论理是该垒智慧了,然师伯公此药并无参照的先例,能不能彻底垒好、需垒多久都是未知。好在大哥的身子已经没事了,所以爹爹打算像小时候一样重新教导他,希望能帮他尽快恢复。”
夏焉立刻想到神仙师伯公说的那句“小徒孙劫数未尽”,心情凝重,回到门槛上缩着坐下,片刻后低声道:“你们回去吧。”
三人一愣。
夏焉仰起脸,努力恢复了神情,还挂着浅浅的笑意,说:“程熙这样,府中肯定忙作一团,正需你们回去搭手操持。而且我想你们在的话,他一定会好得更快!”
小方犹豫道:“可我们想帮您将此处理顺。”
夏焉坚决摇头,“一路走来都是靠你们,如今我想自己试试看。总要你们帮,那我多废物!”跑到小方背后使劲儿推他,“快、回、去、吧!”
三人面面相觑,知他心意已决,只好依从。
临行前,他们去了据说是县城中最好的但其实甚至有点比不上京城临街小铺水准的酒楼吃了顿饭,为夏焉添置了过日子必须的器物,留下了银两,而后在县令小院外告别。
夏焉自然不舍,尤其是对小方。
过去的十五年小方都在他身边,这两三年里更是相互扶持,他坚信就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也一定会有一个小方。
但他已经霸占小方很久了,不能再自私,小方要为自己活,所以这次圣旨一下,他便坚决拒绝了小方同来的请求。
可小方依旧不放心、依旧那么好,竟然一路跟来,陪伴至此。
夏焉红了眼眶,抱住小方,拍着他的背道:“小方你要好好努力!武举马上就到了,你一定要当状元!”
“嗯。”小方哽咽地应着,“殿下也要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我会时常给你们写信!”夏焉抿唇强忍鼻酸。
小方努力笑着,说:“希望殿下早日归来,我与晨星成婚之日,殿下便做主婚人。”
“好!”夏焉使劲儿点头,下巴在小方肩上不断地磕。
薛晨星将小方一推,红着脸嘀咕道:“别胡说,谁要跟你成婚。”
夏焉与小方都笑起来,数息后,小方再将夏焉抱紧,闭上眼落下一滴泪,深深道:“多谢殿下,多谢殿下给了我名字,待我如好友兄弟,让我不再只是一个工具,让我看到了真正的自己……没有殿下,便没有今日的我。”
“没有小方也没有今日的我!”夏焉鼻音浓重,狠狠发抖吸气,一叠声道:“好了不说了你们快走吧路上小心!晚月再见晨星再见回去好好照顾程熙就这样!”推开小方跑进院里,反身靠在门背后,咬唇拼命忍耐,直到听见马匹响动人声渐远才终于落泪,呜呜地低声哭了。
周围是陌生而简陋的院落,是陌生而难测的人,日后还将面对陌生而或许危险重重的事。这便是他的新生活,他的确渴望,却也在内心深处隐隐惧怕着。可当他望向空明的天际,想到娘亲、谭相、景相、程熙、小方……这些关怀他、喜欢他、深爱着他的人们,便觉得那些惧怕又都不算什么了。
他们虽不在身边,却又无处不在,不断地给予自己力量——
谭瑛与景澜生于四方割据天下大乱之时,助建平帝建立大齐,经历平叛远征,为家国百姓撑起一片清明;娘亲虽只是宫女,但内心顽强意志坚定,知恩图报不畏生死;程熙出身显赫家境优渥,却从不倚仗这些,反而刻苦上进,外调青州与宁安,亦凭一己之力斗凶胜险;小方是孤儿,自小受人训练武艺,想来定是黑暗艰苦,可他却成长得心地善良、正直淳朴。
他们这么好,如今便是追逐他们的时候!
调整好心情,夏焉开始好好做县令。
第一件事是点卯认人。
里外跑着足足喊了小半个时辰,县丞、主簿、典史、巡检、六房掌事、衙役捕快、小院里带着小男孩的厨娘、小厮、杂役,统共七十四人总算到全,歪歪斜斜地往院里一站,有的还打瞌睡,简直是一盘散沙敷衍糊弄不思进取!
唔,像是曾经说他的词句。
他终于有点理解了大伙儿批评他时的痛心疾首。
夏焉顿感责任重大,但尚未正式上任,用不得印坐不得堂,也不便大张旗鼓,只好先认清了人,分派他们将县衙和小院内外彻底清扫一遍,再将众人分组,派下第一项公务——七日内,告知县城百姓县令即将换新的消息,收集民意,愈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