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告诉你凭什么。”我靠近,冷气逼人,“就凭你傻。”
郭沐瑶与我眼神交战,最后还是失败了,故而躲避我的眼神,愤愤,“我还是没解恨。”
“退一步,海阔天空。郭沐瑶,不要变得让我不认识你,若是不放,咱们这辈子都别再想说话了。”
郭沐瑶抬眼看我,眼波流转秋水蒙瞳,泪波里光辉寒洇,淹没了我的影子,变得飘忽不定。
她哭了,泪水涌出眼眶,滑过脸颊,坠于下颌,无声掉入尘埃。
“好,我把她放了。”郭沐瑶的眼波由有神变得无神,语气由尖锐变得平缓,遂又吩咐杜航:“你帮我把她解开。”
杜航脚步不稳,差点摔倒,但还是把持住了,看看我,又看看郭沐瑶,但还是慢条斯理地解开绳子。郭沐瑶语气尖酸刻薄对钱茗悦说:“贱人,你给我听好了,以后别招惹老娘,以后你去你的窑子院,我走我的阳光道,互不相欠,要是还来惹我,我把你逼缝撕裂,裂到肚脐眼去!”
————
那晚,我是跟杜航一起回宿舍的,没让郭沐瑶派人相送。自从踏出那扇门时,我就知道,我和她的友谊,终将变了质。
我也知道,我的人格,也变了质。
我望着月色,半夜里,月色更加明亮了。光秃秃的道路上,没有树影,没有花影,只有我和杜航被路灯微妙的灯光拉长的影子在缓慢移动。
林森,换做是你,你也会这么做的是吧?即使阿涛会反对。就算阿涛反对,你们终将吵一架,阿涛还是会服从于你。
因为他是那么爱你。
冲动是魔鬼,仇恨是心智的背叛,仇恨会让人丢了魂,忘了魄。
我和她的友谊就好像灵魂铸就的尻骨,童童,凉风侵蚀。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因为心软而妥协,让时间修复,让流年填补,但至少现在不能。
两人之间一旦存在一时的隔阂,双方心灵的映照会反射成纱,即使薄如蝉翼,但在两人笑面相对时,对方在自己眼中还是会变得朦胧吧。
日后一旦谈起,也会让人尴尬。
因为这是不可遗忘的东西。
我和杜航一路上都没说话,有他一路相伴,我很感激。
“你……不要怪她。”走到灯火阑珊处,他突然这么说。
我突然笑了,不知为何发笑,我亦如此问:“为何这么说?”
杜航说:“她是好人,今晚很性感,我更喜欢她了。”
我:“……”
杜航又问:“钱茗悦被这么放走,不会报警吧?”
“她走之前我跟她说了啊,我有办法救他出来,叫她别插手,别搅黄了,只要钱茗悦对顾平川还有一丝感情,她就会听我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杜航点燃一支烟,递给我一支,我却接下了,“今天沐瑶绑架了她,我怕她报警。”
“不会。”火光一亮,我点燃了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杜航疑惑地看着我,“你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她也做过相同的勾当,她就不怕郭沐瑶与她撕破脸皮,互相去告?”
杜航觉得有理,不再说话了。
————
一整晚我都没睡好,直到凌晨三点才入睡。
早上起来时,头晕,脖子酸疼,这时候已经七点了。学校的广播已经响起,路道边上开始零星坐着早读的学生。我拉下窗帘,突然有点紧张。
下午我把顾平川送进医院的时候,阿涛突然打电话过来,跟我说:“我要回一趟东北。”
阿涛平时工作忙碌,本来打算寒假与我一同回东北,忽然变了卦,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了?不是说好等我考完试之后再回去吗?”
“爷爷住院了,我必须回去。”阿涛的语气很难过,“我真不孝。”
“你别这么想。”今天我心情极其复杂,我根本找不到可以安慰他的字眼,“很抱歉我不能陪着你。”
“你好好考试。”阿涛说,“别太担心了,遗憾的是,你最近回家没人给你做饭。”
我笑道:“我会做,你放心去吧,好好照顾爷爷,跟他说我寒假一定回家看他。”
跟他聊完后,我在病房门前急切等待。
医生需要亲属签名,然而我不能代劳,我只好找来了顾闫。
医生问我:“先生,你跟病人是什么关系?”
我笑答:“朋友,他哥一会儿过来。”
医生出去后,我的泪水已经滴在了白色罩布上,深色的泪,渐渐洇开了。
还记得几年前林森出事的那天,我给阿涛打电话,听到警察问阿涛:“先生,您到底与死者什么关系?”
阿涛说:“他……是我爱人,是我最爱的人。”
但好在,顾平川还在,活着,活生生的,只不过昏迷了。
由于条件所致,在这杂乱纷繁的社会风气中和被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统治的国度里,能不承认他是我爱人,就不承认。
这样会少一点尴尬和歧视。
而且,我也没那么大的勇气。
我更加佩服阿涛了。
但是在那生死关头,痛失爱人的时刻,谁还会在乎别人目光的审判?
我看着顾平川,他现在毫无生气,但呼吸平稳,只是被打昏了,而且一天没吃饭,身上伤口遍布,若调养几日,恢复自然不在话下。但医生说,还不知道有没有后遗症。
晚上十点,顾闫来了。他摘了头套,说自身已无大碍,叫我不必挂心。我将今日发生的一切说给他听,他听后竖着大拇指,说:“你很聪明。”
黑子坐牢了。顾平川以后应该会太平一些吧。
我叫郭沐瑶把钱茗悦放了,那是因为我知道黑子今天肯定会守约出现在清水桥。他在清水桥上等待的时候,警车已经到了。
其实很简单的战役,没有什么聪明不聪明。郭沐瑶与我的区别就是,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冲昏了头脑。
我坚持留下来看他,可顾闫却说:“你回去吧。”
我问:“为什么?”
“他不希望你留下来。”顾闫叹气,“我了解他,他也曾经跟我说过。”
“跟你说了什么?”
“弟弟,他真的爱你,请你坚信。”他拍拍我的手,“只不过这人从小自尊心就强,他不希望自己爱的人,自己将要守护的人看到他这样,这样他会没脸见你的。”
我的天,谁还没个伤痛?谁还没有卑微落魄?这人竟然自尊到这种地步。
“他日后要变得强大,变得比你有钱,变得比你更不是东西,能解决任何事,才能照顾你,保护你。”顾闫认真道,“所以,请你给他留一些台阶,给他一张脸,我不会告诉他是你把他救出来的。”
我低下头,“我懂了。”
“等他想你想到要死,想到不要自己的脸的时候,我打电话给你,回去吧,好好复习。”
顾平川能这么说,我自然高兴不过。不管他的理由有多么不合理,多么荒诞,但能得出他爱我的结论,这就够了,不是吗?
被爱着的感觉,真好,我希望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