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萤端着烛台推开阿鸢寝房的门,由远及近依次将门口至床边的灯台点燃。
随后吹灭烛台,走向散着帷幔的床榻,将帷幔挂起,在床边轻声呼唤:“郡主,该起了,今儿还要进宫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一会儿吴嬷嬷该来催了。”
阿鸢从纷乱的梦境中醒来,揉着眼看向窗外,月亮悬悬挂在西边,天才蒙蒙亮。
昨日姜国公带陆憬回去没多久,陈太医便又来替阿鸢诊了一回脉,言她已然大好。
平宁长公主犹豫了半响,便决定今日带阿鸢进宫去瞧瞧太后,顺便报个平安。
是以今日一大早公主府里便忙开了,夏萤被吴嬷嬷打发过来喊阿鸢起床。
阿鸢木着一张脸坐在妆奁前,由着身后的丫鬟在她头上身上折腾。
点漆的双眸一眨不眨的望着缠枝水银镜中的自己,看了半响,伸手捏了捏自己肉嘟嘟的脸颊。
阿鸢做了一夜的梦,前世今生混乱纠杂,如今看着镜中还是个垂髫小童的自己,不由得有些沮丧。
漫漫前路,这一生究竟是重蹈覆辙,还是真的能够重新开始?
“陆世子!”
阿鸢的思绪正游离天外,耳畔突然响起夏萤的惊呼声,扭头朝她看着的地方瞧去。
一眼便瞧见不远处的窗橼大开,一抹鲜红的身影从窗外跳了进来,等不及站稳,就直直的朝阿鸢冲来,避过几个呆愣的丫鬟,重重的将她抱了满怀。
阿鸢愣了半响,耳畔是陆憬咚咚作响,如雷如鼓的心跳声。
忍不住抬眼从陆憬精致的下颌往上看,触不及防落入一双灿若星辰的幽深眼瞳之中。
方才那一点彷徨陡然烟消云散。
夏萤和几个丫鬟回过神来,要将陆憬拉开,却被阿鸢拒绝了。
挣出一只手,拍拍陆憬的肩膀,阿鸢忍着笑道:“世子先放开我吧。”
陆憬察觉到阿鸢的抗拒,满脸落寞,环着她的双臂一松,双手在身上蹭了蹭,随后熟门熟路的拉住了她的裙角。
“世子又瞒着下人偷跑出来了?”阿鸢打量着陆憬,他今日换了身衣裳,却还是一身通红,边角的花样换做了祥云,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发髻也梳得规规整整的,却不知为何发冠有些歪,脸颊上还蹭了些黑灰。
阿鸢顺手拿起自己的绢帕,递给陆憬:“弄得跟个小花猫似的,会自己擦脸吗?”
陆憬像根木头似的杵着,一双眼随着阿鸢的动作而动,不点头也不摇头,直到阿鸢拿着绢帕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才有些踌躇的伸出手。
阿鸢垂眸,要将绢帕放进陆憬的手里,却瞧见了他满手斑驳的血痕。
陆憬人小,手却并不小,掌中有些薄,手指骨节分明,掌心横七八竖着几道触目惊心的创口,还渗着血,血肉里和着点点泥灰。
眼看着阿鸢眉头微皱,陆憬慌忙的把手藏在身后,连拉着她裙角的手也收了起来。
看着裙角的点点血色,阿鸢抢过陆憬的手,又把他另一只手拉来看,果不其然,一双手没一处是好的:“你怎么伤成这样?”
夏萤在一旁尴尬的开口道:“许是在与国公府相临的围墙上……”
阿鸢看向夏萤,目光如炬。
夏萤怵然,默默将前因后果一一到来。
原来昨日平宁长公主杖责了府里的巡守的侍卫,而后冯侍卫长带着人将整个公主府翻了个底朝天,连堵死的狗洞都扒开看了,也没弄明白陆憬是从何处摸进府的。
冯侍卫长索性通禀了平宁长公主,一不做二不休,连夜在与姜国公府相邻的院墙上浇筑了破碎的琉璃瓦,即便陆憬不是□□而过,只要是个人,看到这般锋利的琉璃瓦,都会退避三舍。
但平宁长公主和冯侍卫长千想万想没想到,陆憬就是个不正常的,居然当真徒手攀了院墙,还弄得满手是伤。
阿鸢抓着陆憬的手有些怔愣,他这一身红,也看不出身上旁的地方有没有伤着:“你从院墙上爬过来的?”
陆憬收不回自己的手,又不敢跟阿鸢使劲,僵成个木头直愣愣的看着她,像是不知痛一般。
阿鸢也没指望他回答自己,头也不抬的吩咐道:“去请太医。”
听着要请太医,陆憬趁着阿鸢握着他的手微松,忙把手抽了回来背在身后,一个劲儿的冲着她摇头。
阿鸢看着陆憬满脸的拒绝,试探着问道:“不想请太医?”
陆憬闭口不言。
“夏萤去拿药箱来,”阿鸢见陆憬实在不愿意,心中虽然纳闷儿,却也没坚持,心里想着一会儿得跟姜国公府的人说一声,让他们记得瞧瞧陆憬身上有无别的伤处。
夏萤将药箱搬了过来,阿鸢一手端着烈酒,一手抓着陆憬的伤手:“有些疼,忍着些。”
陆憬的伤处沾了泥沙,得用烈酒冲洗干净,才能上药,否则化脓难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