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纯福郡主已从亡母遗命,与镇南侯世子定亲了。
启禀陛下,镇南侯以无子为由另娶了位侧夫人,镇南侯夫人……并无计较。
陛下……镇南侯夫人,去了……
陛下,世间诸事,皆有定数,姻缘亦是如此,强求而来的,是否又会是您想要的?
你只管去做,朕想不想要,朕清楚。
陛下,您要考虑清楚,轮回一旦开始,路会如何走,便不是您说了算的。
阿鸢……你等等我……
“阿鸢……”
模糊不清的呢喃声惊动了屋子里伺候的人,守在一旁的陈嬷嬷站起身凑到榻边瞧了瞧。
床榻上的孩子正不安的扭动着,额角也沁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口里喃喃说着什么,眼皮轻颤似是要醒来的样子。
陈嬷嬷见状,不由得喜极而泣,自午间世子因纯福郡主醒来又昏睡过去后,便一直不曾再有动静,这会儿见人快醒来,可不就是欣喜若狂,忙让人去寻姜国公,自己则守在榻边,拧了帕子要给他擦汗。
谁知陈嬷嬷拿着帕子的手才触及他的额头,榻上的孩子便倏然睁开了双眼,一掌拂开她的手。
顺势卷着身上的薄被往里一滚,身形下蹲,形成一种虎豹的预备攻击姿态。
一场大病使得他身子虚弱不堪,这一连串动作令他气喘吁吁,却不妨碍他防备又忌惮的盯着面前的老嬷嬷。
边上的丫鬟被吓了一跳,挤挤挨挨哭做一团。
“哭什么哭!”陈嬷嬷回头怒视着几个丫鬟,这几个没用,今日下午丢人竟丢到平宁长公主跟前去了,忍不住厉声斥道。
“一个个胆子跟鹌鹑似的,世子落水只晓得哭,世子醒了你们也只晓得哭,这般无用,日后还指望你们能伺候好世子?”
“滚出去!”
几个丫鬟吓得止住了哭,忙不迭的跑了出去。
泄了火气的陈嬷嬷转头面对榻上的孩子时,满脸厉色自然消失无踪,眼眸中还有些许怜惜:“世子又不记得老奴了吧?老奴姓陈,随先夫人陪嫁来的,如今是世子的奶嬷嬷。”
一番苦口婆心的话,却换不来那孩子减少半分戒备,眼中的陌生感更盛,如同一头炸毛的小兽,随时准备发起进攻。
陈嬷嬷叹了口气,对这般情景,她已是习以为常。
姜国公陆广德的原配夫人高氏,便是世子陆憬的生母。
高氏自幼与陆广德青梅竹马,及笄便嫁与他为妻,二人琴瑟和鸣,是一双难得的神仙眷侣。
偏生高氏命不好。
生陆憬时遇上宫变,难产而亡不说,留下的陆憬也可怜,打从娘胎里便带了痴愚之症,不记得人不记得事,如今八岁了还不曾开口叫过陆广德一声爹。
陆广德待高氏倒是有几分情义在,连带着她所出的陆憬,哪怕是个痴儿,也万分疼惜。
就连如今的夫人柳氏,也是为了能寻个人照顾陆憬,才迎进了门。
就在陈嬷嬷暗自神伤之时,丫鬟将姜国公夫妇俩请了过来。
陆憬白日里又将平宁长公主得罪了一回,柳氏一边焦头烂额的想着如何挽回,一边还要忧心他的病情,一直守在陆憬床前,才回去歇下不久,听说陆憬醒了,复又披衣起身随姜国公一道过来。
他俩人一进门便瞧见这般主仆对峙的场景,姜国公脸上并无异色,反而带着明显的喜意,坐在陆憬榻边,关切的问道:“憬儿,可还难受?”
柳氏站在一旁瞧了瞧,见陆憬双目清明,应当无甚大碍,心下便松了一口气。
陆憬是随她一道进宫的,也是因她没看住人,才出了这一档子事儿,不论是姜国公还是平宁长公主计较起来,她都脱不开干系,况且宫里还有个视纯福郡主如珠如宝的太后娘娘。
如今陆憬醒了,姜国公这儿她算是稳住了,另一边白日里见纯福郡主像是并无大碍,这两个最大的难关算是过了,偏陆憬又把平宁长公主得罪了一回……
众人关切的目光并未能让陆憬放下半分警惕,审视的目光落在满脸欣喜的姜国公身上,又转而看向柳眉微蹙的柳氏,以及退在一旁的陈嬷嬷。
最后,摊了摊自己的双手,翻来覆去看了半响,神色越发古怪起来。
见陆憬久久不说话,姜国公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只上下盯着他看了看,便想着喊人去寻太医来给这孩子再瞧瞧。
正转身,便听见耳边响起一道沙哑又虚弱的声音,说道:“我……怎么了?”
姜国公猛的回过头,又惊又喜的看着陆憬,比方才得知他醒来之时还要欣喜若狂,连手都打着颤,无措的抓了抓袍角。
柳氏的眼眸中也划过一丝惊讶,这陆憬,八年不曾开口说话,如今……怕不是要因祸得福了。
陈嬷嬷更是喜得跪在了榻边,连连抹着眼角沁出的泪花,口齿不清的念叨着什么。
姜国公激动的站起身,想去摸一摸陆憬的头,见他别过身要躲,又只能无措的搓了搓双手,殷切的看着他,语无伦次的说:“憬儿,你,你再说句话?”
见他们这般反常的举动,“陆憬”便知自己说错了话,四周环视了一圈,索性双目一闭,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