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众人欢心过后,齐老太君突然道:“真是人老了,稍微坐一会儿便是腰酸背痛,长公主和鸢丫头一番赶路也累了。二房的新兰苑也已经收拾出来,着下人将你们的行李归置好,便也就能住了,都回去歇着吧,晚些时候一块儿来我院子里用午膳。”
徐氏像是想起了什么,尴尬的笑了笑。
平宁长公主垂首饮茶,一手把玩着碗盖,淡声道:“不必麻烦,本宫并无在此处留宿之意。”
荣国公府众人才发现,阿鸢母女俩回来是回来了,却不曾携带半件行李,压根没有在府里住下的意思。
齐老太君当场便冷了脸,早说不回来她也不会将韩氏和白姨娘远远送去寒山寺,不但没落着好不说,还把宋怀瑜给得罪了。
徐氏一脑门的汗,人是她去请的,回来是回来了,可这不在府中住下,也算不上完成任务,搞不好齐老太君还要怪她。
扯了扯唇,笑道:“长公主的意思是,郡主还小,换来换去的住也不大好,况且不管身在何处,郡主的那份孝心还是在的,老太君您说是不是?”
一番话下来,齐老太君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缓和了不少,阿鸢不得不在心底啧啧称赞,她这位大伯母当真是八面玲珑的一把好手。
齐老太君睨着徐氏,拖长了声调有些阴阳怪气的说:“你倒是会做人。”
这话可不像是夸赞。
徐氏也不恼,纯当是好话,赧然颔首。
荣国公动了动嘴,见宋怀瑾都没动静,终究也没开口说话。
半响,齐老太君才慢腾腾的站起身,道:“那就用过晚膳再回去吧。”
她原以为自己先退一步,平宁长公主自会顺台阶下,谁知她竟半点面子都不给,依旧淡然道:“用过午膳便走。”
齐老太君脚步一顿,呼吸声越发沉重。
平宁长公主抬眼见徐氏都快哭出来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天黑路不好走。”
齐老太君最终甩下一句:“随长公主的意,”便愤然离去。
连齐老太君都无话可说,旁的人自然也没法置喙,用罢晚膳后,平宁长公主便领着阿鸢大摇大摆的驾车离开荣国公府,自此连宋怀瑜的影子都不曾见到。
马车上,阿鸢偏头问平宁长公主:“既然娘不愿意来荣国公府,为何还要来?”
平宁长公主整了整阿鸢有些歪的发簪,勾了勾唇,若有似无的笑道:“阿鸢忘了吗,你皇祖母让咱们回来看看的。”
阿鸢袖下的手攥成了拳头,歪进母亲的怀中,不再言语。
*
这厢阿鸢待着的荣国公府风起云涌,妖魔鬼怪频出,另一边陆憬上学的国子监也是刀光剑影,杀人不见血。
这一日,阿鸢照常进宫陪太后说话,正巧遇上嘉康帝下朝来与太后请安,正寒暄了几句,便听内侍来报,国子监出事儿了。
“阿鸢和皇上舅舅一起去,”阿鸢挽着嘉康帝的手撒娇,今日平宁长公主不在,她可以稍微肆无忌惮一些。
嘉康帝看阿鸢撅嘴撒娇的模样,有片刻晃神,下一瞬便朗声一笑,一把将她抱起来,问道:“纯福去做什么?”
阿鸢将他那一瞬失神纳入眼中,依旧笑眯眯的看着嘉康帝:“阿鸢的小学生在国子监,我要去瞧瞧他。”
“哦?”嘉康帝露出兴味的神色:“你才多大便有学生了?”
阿鸢连连点头:“有的!皇帝舅舅带阿鸢一同去吧!”
嘉康帝心情舒爽,也不在乎阿鸢说得是真是假,竟就这般将她一路抱着往国子监去。
在国子监读书的监生囊括甚广,上有靠父祖荫蔽的皇亲国戚高官子弟,下至靠真才实学的穷苦贡监生,亦或是有钱的商贾子弟的捐监生。
而荫监生之流,无一不是眼高于顶,捐监生依附其上,而那些真才实学的贡生多数穷困不堪,便成了一部分官僚子弟闲暇之余的“消遣”
而荫监生中又有一个例外,就是陆憬。
国子监八岁方能入学,而八岁入学的荫监生若与自五湖四海来的贡监生混迹一堂实为不妥,是以八到十岁的荫监生另在一堂读书。
是以,这一批荫监生的“消遣”便落到了头脑不灵光的陆憬身上。
堂上的博士正拿着书卷摇头晃脑的讲着什么,迁徙的雀鸟伴随着清越的鸟鸣声,飞过宫殿卷翘的殿顶最后消失不见。
坐在最后一排的陆憬死死盯着靠窗坐的一个少年,半响又垂下头,掩住呼之欲出的恨意。
“听说了吗,重华宫的那位又犯了疯病,这回连人都认不得了。”
前方传来的窃窃私语声,将陆憬早已经飞到九霄云外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正前方坐着的,一位是郡王之子,不知姓甚名,另一位说话的,是镇国将军之子,叫郑沛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