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绕过群山,落在一处偏僻陡峭的山峰上。
巫涂放下段筝,顺了顺她脖颈后边的毛,道:“这座山勉强算是我的,你可以随便逛。”
身为玄天剑的持有者,巫涂在玄天剑门的地位并不算低。
段筝回眸,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巫涂一瞬间心跳加快,以为她要对他说些什么。
然而下一刻,段筝转过头,噔噔噔蹿到了树丛里,消失不见。
巫涂讪讪回了房间,从腰间摸出一只小口袋,往桌案上一倒,桌案上哗啦啦落满了一堆从青铜地宫中收刮来的读物。
巫涂翻开书,潜心专研他所谓的应劫之道。
树林之中,段筝懒懒趴在枝繁叶茂的树枝上,下意识缩成一团,用尾巴将自己裹紧。
须臾之间发生了太多变数,她是一只脆弱的小妖怪,需要时间来消化整理。
事到如今,她仍然不能相信摹魂阁会抛弃她。
那里,有与插科打诨的伙伴橙橙,有体贴下属的阿九阁主,有喜欢结交朋友的倏滑画师,还有好多好多对她好的妖怪。那是她一生中遇到的最温暖的地方呀,哪怕她什么都不懂,常常惹麻烦闹笑话,他们都会耐心包容她,怎么会抛弃她呢?
可是……万一是真的怎么办?
狐丘想害她,万灵学宫不收她,要是摹魂阁再不要她,她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容身?
段筝踩了踩脚底的树枝,无数细腻的孤独感在身上每一个角落生长,爬满皮肉,绞紧骨骼,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自幼年起的无数场景在她眸中变幻,她看到自己如何绝望,如何求饶,如何被贬得一无是处,又是如何的无能为力。
她看到自己逃出了花轿,逃出了狐族,她以为她的命运会从那一刻起出现转机,却不过是把牢房从狐丘换成了天下,从此四海为家,亦是四海为囚。
原来她,一直都是被命运逗着玩的小棋子。
她无力地闭上眼睛。
眼前一片深黑。深黑之中,浮现出一张雪白的面具,一人高卧树梢,枕着月色与风,柔声道:“你受苦了。”
接着,隐藏在面具与阴影中的脸显现而出,是眸子漆黑的巫涂。他道:“乖,过来,我会对你好。”
段筝猛地睁开眼睛,天边月已高。
她眯着眼睛静静趴在被她捂热的树枝上,放纵自己奢侈地寻求她梦中的那份温暖。
哪怕她知道,她只有自己了。
她去晚了,辜负了大巫的苦心。至于其他人的承诺,她不敢相信。
夜深了,山中露重,一阵阵风吹起,一丝丝凉意穿透她的皮毛,冻得她直哆嗦。
乌云很快遮蔽了明月,雷声隆隆,眼看就要下雨了。
段筝站起来,准备爬下去。谁知睡得发僵的爪子不听使唤,她一个脚滑,尽生生从树冠上掉了下去。
段筝觉得,她真是有史以来最废柴的妖怪了。
好在她是动物修行成的妖族,左右有本能在,在空中翻个身也不会摔成什么样子。
不想半空中她竟被人伸手抱住,小心地护进怀里,最后同那人一起在地上砸出一片灰尘。
段筝四肢乱蹬,这个人比她还蠢,她都要翻身了,他来瞎凑什么热闹?
那人捏住她的小爪子,柔声道:“没受伤吧?”
段筝惊讶得爪子都停住了,刚刚大部分的冲击都作用在他身上,而他第一问的却是她有没有受伤?
段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低头看着包裹住她爪子的修长如玉的手,不知怎的想要将小爪爪抽出来放到尾巴后面藏起来。
她干巴巴答道:“还好。”
巫涂不放心,又将她抱起来从头到尾检查一遍,这才又将她抱到怀里,道:“怎么大半夜都不回家。”
家这个词,在段筝听来尤其刺耳。
她挣扎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就算没有地方去,也不能输了气势。
巫涂按住她:“你找得到路吗?”
段筝语塞,继而色厉内荏道:“当然可以,你快放我下来。”
“不放。”巫涂笑道,“小毛团,让我抱抱你吧。就当是我在树下守了大半夜的奖励,如何?”
段筝心下一突:“你守了我大半夜?”
“嗯,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
段筝正感动着,又听他道:“你不知道你睡相好丑,口水流得老长了。”
“才没有!”段筝暴跳,“不信你摸,我嘴边的毛都是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