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灵学宫五十载一收徒,其余时间浓雾封谷。
浓雾之中会设下种种艰难险阻,有时是强大到不可战胜的傀儡,有时是出自万灵谷的灵物,有时又是种种迷惑人心的幻象。
万灵学宫曾公然宣称,只有天纵之才才能走过浓雾。只要能走过浓雾,就可以成为万灵学宫的学徒。
几万年过去了,前来挑战的妖族数以万计,然而能通过浓雾的,万中无一。
渐渐的,大家也就把这件事当做是笑谈,想要入学的妖族早早就到浓雾之外等着,再也没有人会去尝试这分明不可能完成的挑战。
段筝却不知道万灵学宫前的浓雾还有这么多的传说。
她一直跑一直跑,周围除了一片灰白,什么都看不见。
她想,为什么跑了这么久还是什么都没有?会不会是她的方向弄错了?
又摇摇头,她怎么会跑错,她进来以后从来都没有改变过方向,她走的一定是正确的路,只不过是雾太浓太厚,这才看不到终点。
正想着,眼前一亮,段筝眯了眯眼,看清了眼前明媚的阳光,呆呆地杵在那里。
她的面前就有一棵高耸入云的古树,树下阳光斑驳,青草依依,一条石径从树底下弯曲迂回,通往草木深处。
两侧的山壁上依稀可见高高翘起的飞檐鸱尾,涂着各异的颜色,配着不同的装饰。
这就是万灵学宫。
是她曾在梦中低声浅唤了无数遍的万灵学宫。
一瞬间,泪水填满眼眶。
——对不起,我没有遵守约定,没能按时到来。
——现在,我终于来了,你还愿意留下我吗?
耳边传来“啪嗒”一声响,段筝赶紧擦了擦眼睛,抬起头,看到一个身着雪色长衫的妖怪痴愣愣地站在树下,一尊青铜香炉翻倒在他脚边。
段筝害怕地退了一步,半个身子都泡到了浓雾里。
那妖怪如梦方醒,连忙将她从雾中拖出来道:“你不要命了?你怎么敢来这个地方?难道你的夫子没告诉你这几天雾气很狂暴?”
段筝羞愧道:“对不起,我是从外面来的,确实不知道。”
“你不是万灵学宫的学生?”那妖怪的表情似喜似惧,万分怪异。
“我错过了进来的时间……”
那妖怪脸上浮现出几丝错愕,接着脸上的神情因为气愤而涨得通红:“绝世天才!好一个绝世天才!你滚!你滚!你滚!万灵学宫不欢迎你!”
段筝被他这通愤怒弄得发蒙,不由道:“我做错了什么?”
那妖怪怒极反笑:“你什么都没做错,你面子大!你可知今年我们开谷的这一个月里,谷主大人每天都在做什么?他拖着快死的身体,每天坐在这课树上等你呀!到后来,他病得身体动都动不了了,每天都有来这里看着。他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表现出对你的看重,为的是让你在他归天以后在万灵学宫依然能得到诸位夫子的帮助。可你呢?他等了你这么久,你却现在才慢悠悠地来。现在好啊,谷主大人也走了,我们万灵学宫太小,夫子们都没实力,容不下你这等天才。”
一时间,段筝百感交集。
她拼命忍着发酸的眼睛,问道:“我能去祭拜他吗?”
“滚!”
段筝一时没忍住,俯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为什么要这么看中她呀?她就是一只长在狐狸窝里的怪物,一无所有,合该被欺负。
她负了约,迟到了这么久。她都不敢去想,那一个月里,他该有多么失望。
都是她的错,她不该让关心她的人难过。
那妖怪冷笑:“你还好意思哭?你……”
话音未落,浓雾中伸出一截枝条将段筝揽了回去。
妖怪吓了一跳:“是万灵谷中的灵物。”不是说好了只能在雾气范围内活动吗?怎么可以在雾气外朝人动手了?
他抬起手,犹豫一下,又把手缩了回去。
段筝感到一个力量将她往回拉,轻柔而温和,就像是落入巫涂的怀抱中一样的舒适。
她最后看了眼学宫前苍翠的古树,想象着他斜卧树梢的身姿。
恍惚间又回到了那年夜晚,满山枫叶潇潇。他拿着竹筒卧在树梢之中,枕着微凉的山风,披着银白的月色。孤高又神秘,是一幅她穷尽一生也不能作出的画。
他一半的脸庞藏在面具底下,另一半隐没在黑暗中,叫人看了心生畏惧。偏偏他又极其温柔,他会问她需不需要帮助,会给她指路,让她来万灵学宫。
他信守承诺等了她足足一百年,而她终是负了当年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