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想了想,不好意思地笑着问她:“李大娘,明早能不能劳烦你蒸一碗嫩嫩的蛋羹?我家姑娘最近没什么胃口,早上吃碗蛋羹也挺好的。若是……粥里再添两颗红枣就更好了,那东西补气血。”
“没问题,明早一定交给你一碗嫩嫩的蛋羹。”李大娘保证完后,又露出为难的神色。
她先看看门外,见没人过来,这才压低声音抱怨起来:“实话与你说,在这府里头,老爷可比夫人好相处多了。原先厨房里也常备着红枣之类的东西,只是搬来这里后,夫人不知怎么的竟稀罕起来了,派丫头把这些都收进库房里,平时做菜要用到了,才让丫头送几粒过来,那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想多一粒都没有。”
香菱很吃惊,微微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
李大娘似乎心里很有怨气,越说越畅快:“我家老爷是个做大事的人,从不在这些小事上与我们下人计较。偏偏夫人眼里揉不得沙子,我们若做错了一丁点,她就会大声训斥,哪怕多使了一张草纸,要是被她知道了也会念叨很久呢。”
话落,她拍拍胸,无比庆幸地说:“幸好夫人这几天忙着整理收拾,没功夫管厨房的事情,我每天只要把菜单交给老爷身边的小厮,由他们出去照着采买,也省了我去看夫人的脸色。”
香菱越听心中越不安,连忙道:“李大娘,我家姑娘额外的吃食就从这一钱银子里扣吧,若花没了你就同我说,我再拿些过来。”
“不用了不用了。”李大娘笑着摆手,“今天是太晚了,没赶上采买,明早我就把你家姑娘要吃的加到单子里去。都说了我家老爷是个好人,他既然收留了你们,又哪里会在意这些呢?”
香菱只好笑了笑,再次郑重地道了谢。
熬好粥后,李大娘又快手快脚地炒了一碟子素瓜当配菜,然后装进托盘里,吩咐翠儿帮忙送过去。
香菱抢先一步端起托盘:“我自己来吧,多谢李大娘,我先去了。”
“也行,那你快去,别让你家姑娘等久了。若有什么想吃的,只管来找我啊。”李大娘依依不舍,一直把她送到门口。
薛氏见香菱终于回来了,便想找张小炕桌支在床上,方便女儿用饭。
只可惜,找了一圈也没找着,还是莺儿给出了主意,把两张小板凳并排放在床边充当桌子。
香菱把粥和素瓜拿出来摆好,薛氏见饭菜如此简陋,心里就有些难受,只是自己现在寄人篱下,哪里还能要求那么多,只能将就着过罢了。
薛宝钗倒不嫌弃,她感觉这具身体非常饿,没准这头晕目眩里头还有饥饿的缘故,当下便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薛氏亲自给女儿布菜,照顾她用饭,香菱立在一旁,把自己擅自作主给了李大娘一钱银子的事告诉薛氏,又将厨房里的谈话轻声学了一遍。
薛氏夹了一块素瓜放进宝钗的碗里,然后对香菱点了点头:“你做得对,让人家帮忙做事自然应该给赏钱。银子就在我枕头下面的荷包里,你要用自己去取。”
能有多少银子呢?薛氏和香菱加在一起,也只凑出了八两而已,后来范氏赏了香菱二两的零花钱,今天又赏出去两回,现下连十两的整数都没有。
薛氏和香菱想到这里,神情齐齐一暗。
薛宝钗顾着填饱自己的肚子,也不插话,一面吃一面把她俩的谈话当成下饭菜来听。
一碗粥吃得净光,素瓜也吃了一大半,她这才放下勺子,客气地说:“我饱了,你们吃了没?”
“要不要再添一碗粥?”薛氏关心地问,“我们早就用过了,你别管我们,再多吃些菜吧?”
“不了,够了。”
用过饭,略歇了歇,莺儿把药端上来。薛氏一面伸手接,一面问她:“烫不烫?”
莺儿笑着答:“不烫,温温的正好入口呢。”
薛氏接在手里,试过温度后才递给宝钗。
薛宝钗看着这碗黑乎乎的中药,神情便有些抗拒。
中药很难喝,她以前生了病从来都只吃西药的,还专挑有胶囊的那种。想着还有些泛疼的脑袋,形势不由人啊,不得不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光。
薛氏见女儿喝药喝得眉头都皱在一起了,不由得很心疼,正想吩咐丫头取些蜜饯来给姑娘甜甜嘴,忽然想起如今自己什么都没有,暗暗叹了口气,对香菱说:“我们刚来,也不好随意出门走动的,正好厨房的李大娘和你聊得来,等会儿你拿着银子去找她,问问能不能托采买的小厮替我们买罐蜜饯回来?”
香菱知道她在想什么,捧了茶给宝钗漱口,一面回道:“是该买一点,姑娘的药还得喝好些日子呢,这么苦下去可不行,连吃饭都没味儿了。”
这碗药又苦又涩,它能顺着你的舌尖,滑过喉咙,一直苦到人的心里去,薛宝钗听见能有蜜饯吃,心里高兴起来,忙朝两人笑了笑,轻声说:“谢谢。”
薛氏顿时愣住了,片刻后,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