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热风吹的人出一身腻汗,白桦树的叶子呼啦啦摇着,银白色的叶子背面反射着刺目的光。
八月九号是程尔初的生日,正好在暑假,按照他们这里的风俗要做油炸糕吃,所以程尔初被派出去给邻居们送这些逢年过节才有的吃食。
送了五六家,她最后到了楼上季家,开门的是季存周,他模样清俊,个子也开始抽条了,比程尔初要高几厘米,他一见了她,眼睛就亮了起来,压不住的笑容给这眸光更添几分甜蜜。
“尔初姐,来送炸糕啊。”
“嗯,我就不进去了,你找个盘子来。”
他听了这冷淡的话,心下一沉,面上却不显,慢吞吞地找出个盘子,把油炸糕倒上去,酥脆的外皮撞到盘底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咬咬嘴唇,轻声问她:“你下午在家吗?我去找你。”
程尔初一直是不喜欢出门的,尤其是天气这么热的时候。
“在的,不过要睡午觉,四点之后再来吧。”
季存周应了一声,直到看着她下楼,听到她的关门声,才收回目光进了门。
砰砰砰,程尔初从睡梦中醒来,一看表正好四点,揉着眼睛去开门。
“你好准时啊。”她充满怨念地看着季存周。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他慌乱起来,忙说:“吵醒你了吗?对不起。”
她反而不好意思了,顺顺压翘的头发:“没事,晚上再睡也一样。”
把他让进门来,她去厨房倒水,之后端着两杯水出来,坐在沙发上。中午睡的喉咙有点干,她拿起杯子咕嘟咕嘟喝了几口。
季存周从包里掏出个黑色的盒子,封面是风格怪诞的油画:“尔初姐,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23!”她接过来,笑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喜欢hyukoh?”
程尔初平常总是笑得漫不经心的,这一次带着真心实意,让他看了,好生欢喜。
“你的书架上有他们的两张专辑,上次看到了。”
她迫不及待地回了房,拆开新专辑试听。
季存周的眼睛黏在她的水杯上,她刚刚喝过水,杯壁有一圈小小的水渍,他的脑袋里现在正无数次描绘着那个场面,她捏着杯把儿,睁着杏眼,边小口小口地喝水,边看他,放下之后,嘴唇亮晶晶的,然后伸出尖尖的舌头舔去那些水分。
心跳如雷。
他觉得自己受了蛊惑,拿起她的水杯,印着那片痕迹贴了上去,轻轻抿了一口,好像尝到了她身上的味道,清新却又微有些苦涩。
程尔初听到一半,才想起来季存周还在客厅,觉得不太合适,忙摘下耳机,叫他进屋。
他听见她的脚步声,心吊了起来,紧张地呛了水,剧烈地咳嗽。
她见他咳嗽的脸都红了,坐到旁边,轻轻拍他的背,他觉得她碰触到的地方
像是被一根带着热度的羽毛轻轻撩拨,又痒又烫,咳嗽更剧烈了。
到了她的房间,他拿出了一沓卷子:“我攒了一堆问题,等着问你呢。”
程尔初喜欢安静,季存周虽然很喜欢和她待在一起,但很会把握分寸,既让她觉得亲厚又不会嫌烦。
她翻了翻内容说:“高中的知识比初中难不少,不错,你还知道提前预习。”
她即将上大三了,所以高一的知识对她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她是学材料的,所以先从化学讲起:“你看这个方程式两边的元素不一样多,先要给它配平。”
每讲完一个知识点,她都会偏过头来问他:“懂了吗?”
“嗯,懂了。”
其实他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光顾着看她了,目光像工笔画打底稿一般,细致平稳地扫过她的脸庞,一笔笔描绘她细长又微微挑起的蛾眉,一下下揉皱春水的睫毛,挺巧的鼻尖,鼻尖上面有一颗痣,那小小的一点,如清荷粉尖,如美人眼波,给她清冷的周身添了一丝妩媚。
好在他早就学会了这些知识,所以每当她问起来,或者让复述一遍的时候,能一点儿不错地说出来,看到她投来赞许的目光,季存周能高兴好久。
程尔初喜欢聪明人,他从小就知道,那个时候她还在上初二,班里有个男同学一直在她身边晃,要不帮值日,要不缠着问题,一道题总要讲个四五遍他才略略领会,后来程尔初不胜其烦,把自己积攒多年的压岁钱拿出来,交给那个男生说:“你去报个补习班吧,我没有办法解决你的问题。”
当时的他觉得尔初姐姐实在是太没耐心了,现在想想,那个人岂不是和自己存了一样的心思,只不过没有摸准她的脉,碰了一鼻子灰而已。
讲了好多内容之后,他们决定今天就到这里,季存周依依不舍的收拾着书包。
“要一起听会儿歌吗?”她捏着一只耳机问他。
她从来没和别人交流过她的喜好,仿佛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出去,也不让别人进来,所以他听到这话很惊喜,哪有走的道理。
歌的名字是Tomboy,在他看来MV的画风很奇怪,一团团人形线条在跳动着,羊、昆虫、树张着大嘴唱歌,下雨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很灰暗,但是歌曲却是很昂扬的,和这种阴郁的画面格格不入。
“那些人为什么会流动?”他问。
“他们都是火。”
“人是火吗?”
“青春应该像火一样。”
他五六岁的时候就不喜欢和同龄人一起玩了,程尔初也不喜欢,她总是呆在家里拿着各种各样的书看,就算他去找她,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也可以一直浸在书里完全忘了他的存在,看起来她就像一捧雪一样冷寂,可是他知道,她心里烧着一把火,内里是热气腾腾的,生机盎然的。
乐队的主唱是个光头,他小心翼翼地问:“尔初姐,你喜欢吴赫吗?”
她有些意外地反问他:“为什么这样问?”
“好奇。”
“我对他只是歌手意义上的喜欢。”她插上耳机继续听歌。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对于男人的那种喜欢,他其实不太想剃光头。
晚上程尔初给他发了个红包,他毕竟还是个刚刚脱离九年义务教育的学生,零花钱还是有数的,她不想让他破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