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仿佛找到她生气冷淡的答案,接着讨好:我让邓竹把这两天的工作推了,朝朝想去哪里玩?
等到她被哄到又是那个好说话、好脾气、宠他的孟朝茉,他便故态复萌,安然享受她的宠溺,有兴致便闹闹她、逗逗她,没兴致自然丢在一边。
没等他细问具体,她紧接开口:“你刚刚说什么了?”
“我说改天我们去吃淮扬菜吧,南舟有家店,老厨子做了几十年的淮扬菜,鲃肺汤是拿手的。”
商俞很多时候想投她所好哄她,却不知道她喜爱什么,譬如口味、爱好,她好像没有特别热衷的,可以有,没有也不打紧的样子。
但今天,他见她眼睛一直盯着那碗鲃肺汤,是“想要”的模样。
“嗯,好。”她点点头,应下来。
车厢归于平静。
如果孟朝茉在,不可能是沉寂无声的,挑着件鸡毛蒜皮的事情她也能绘声绘色讲一路。种种异样,商俞忽然等不了,“明晚吧?”
孟朝茉没想到他这么急,有些为难,“明晚我应了厂里供应商那边的饭局,”没过一会儿,选择退步,“我让老九安排另个时间吧。”
果然,这这场安排里,商俞是首位被考虑,握紧的手指松了松,一点一点几欲在云霭的薄亮下翩翩起舞。孟朝茉将他的小细节收入眼底,歪头闭眼靠在一边补起了觉。
如她所料,他没有再喋喋不休和她讲话了,因为她刚刚的让步,让商俞自认为已经回归了两人婚姻的舒适区。
她刚从孟家出来,只想先安抚住他,没心思抖落真实想法和他吵闹。毕竟听完那番话,回忆起种种,也能看清自己处于什么位置。
三分钟不到,商俞的声音再度响起:“老九是你的新助理?”
她没睁眼,语音困倦:“不算新吧,跟了我快有一年了,原来那个生孩子辞职了。”
“没听你说过。”他忽然发觉,很少听她提起自己的事情,大多与他们两人,或他相关的。
“你没问,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可置否,结婚以来商俞极少踏足孟家,令她感觉到两人明显的阶级差别,小镇背景的她攀上南舟直辖市的商家,怎么都是匪夷所思的。久而久之,她与他的聊天内容都围绕他所在的那个顶端的圈子,关于清荷镇则是寥寥数语带过。
清荷镇某个小村里的老九更是没提过。
但老九是个好孩子,性子虽闷,但做事稳重,父母早逝,是上面的姐姐带大的,下面还有个妹妹,看似寡言,其实挺狠的。念的是个不入流的大学,没念完辍学了,他姐姐脑子里查出个肿瘤,恶性的。
孟朝茉遇见他时,正在村里替她爹查看承包的地实际产量和报表是否有出入。而老九正在田埂上拧着一个光头胖子打,狠得像山野里桀骜的狼,村长让人拉开一问才知道,这是在追债,胖子欠老九父母的钱,见人去世便赖账十几年。老九在筹他姐的医药费,追债无果反而被嘲讽没爹妈,一怒之下动的手。
结局很简单干脆,胖子是个赌徒兜比脸干净。孟朝茉帮他姐出的医药费,自此老九就跟在她手下做事。
商俞还想再说什么。
“我好困,睡一会儿。”被孟朝茉的话堵住。
但他甘之如饴,因为她话语里流露的娇憨与亲昵,甭管是有意无意的。
-
“朝茉姐,往南的那批货已经安排好发车了,我夜里去跟。”两人从餐馆包间出来,老九因替她挡酒,脸色泛红,但说出的话还是板板正正。
本该在今晚的饭局,因为要和商俞吃淮扬菜,被安排在了中午,现在是四点,刚结束。
孟家的生意主要还在清荷镇,不是大公司大集团,但整个家底在清荷镇也算数一数二的富庶。
孟朝茉如今名下地处清荷镇的工厂,是孟得安手里拨给她的。因为她头脑发热陷入恋爱和婚姻,撒手不管,已经是个烂摊子。今天请供应商吃饭就是来挽救颓势的。
“行,辛苦了。”她递给他一瓶水。
两人等代驾的间隙,老九前后往喉咙里灌进整瓶子水,摸摸鼻尖,踌躇着开口:
“朝茉姐,我想请今下午的假,我小妹大学放暑假了,去接她回家。”老九家里只剩下一个妹妹,上头的姐姐没熬过那场恶疾。
“可以啊,以后想请假直说。”孟朝茉瞥了眼他手里捏瘪的矿泉水瓶,她看起来这么不好说话吗?
老九不吭声,二十出头的年纪是个闷葫芦。
两人没上车,在树荫下吹风醒酒。她看来,清荷镇这些年的发展如日方升,宽阔的路面井然有序,中心广场的地下城也在紧锣密鼓修建。
“等会儿代驾来了,就送你过去吧,我有人接。”她视线往中心广场的方向望——
那儿有清荷镇标志性的荷花雕塑。地下城是她爹早几年的想法,今年审批通过,到落建成功还要多久?她心思在想别的,于是语调很慢。
“好。”老九应下她两句问话,想把干瘪的塑料水瓶抛进垃圾桶,又老老实实走向绿色垃圾桶,扔完后重新站回孟朝茉身后边。
“你妹妹大几了?”她又问。
“大三,下学期大四了。”
“大三…”她重复。
和她弟弟孟赴约一样的年龄,大四过后就是毕业,孟得安会把地下城给他吧,毕竟是亲生儿子。
“南舟大学?”想到他说要去接,离清荷镇最近的名校就是两百多公里的南舟大学。
“对。”老九脸上若隐若现真切的笑意,背杆都直了。
老九全名张九谈,从小到大的诨名是老九,虽然被叫“老”九,但模样还是年轻朝气的,尤其笑起来时,露出虎牙,小杨树登时挺拔疏朗。
孟朝茉不由轻笑,眉眼微晃,“瞧给你傲的,我有个弟弟,也在南舟大学。”
-
进入清荷镇地界,商俞朝定位驶去,侧面小路突然冲出的电瓶车险些撞上,喇叭鸣响,猛往左打方向盘,避过电瓶车,后视镜里是急刹下钉在原地惊魂未定的电瓶车车主。
当第二次遇见闯红灯的二轮车时,饶是教养再好,商俞也难忍用口型骂了个脏字。
等他终于靠近定位点,远远见到的就是路边的孟朝茉在徐徐的轻风里笑,她抬手撩拨开发丝,露出双笑成弯月牙的眼睛,目中一泓莹澈的光。
他这几天没见过的。
她旁边穿短袖的小男生也在笑。
“艹。”骂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