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清嗓子:“其实,我不是内疚,就是觉得……咳咳,买卖不成仁义在,好歹咱们相识一场,也算是个朋友了,朋友有事当然要帮一帮的,所以……”
“不,”白渊摇头:“莫离你不用解释什么,你我之间,如果不能成亲,就只能分开,没有第三种可能。是我没有好好照顾你,我——我——”他突然抬起头:“莫离,你能不能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林州城破的时候,赶去救你的不是我而是那只红狐狸,你觉得我靠不住还比不上一只狐狸精,才会不肯留在山中的?我一直都在后悔,本来我是要一直在天上看着你的,不想北荒的雪犼兽突然异动作乱,我赶去收服被伤了一爪子,养伤的时候刚好错过林州的兵乱……莫离,如果当初我能及时赶去,救了你也救了你的爹娘,你是不是就会同意嫁给我?”
我望着他,觉得这位神君的逻辑是何其地奇特,是谁救我,干我嫁不嫁给他什么事?如果我要报恩的话……我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为了报恩就待在那个什么云华山里做他的第二十九还是二十八房姬妾,着实有些荒唐。毕竟又不是只有这么一种报恩方式,我不就又救了绯颜一次嘛——不对,之前我还救过他一次,这样算下来他还欠我一次呢……
于是我把自己想到的这些跟他解释了一下,希望他能够明白。但是他显然不明白,仍然一个劲的摇头:“莫离,你不知道,你我的缘分是强求来的,必须得一步一步分毫不差,才能得个圆满。但是我就错过了一次,剩下的我如何拼命补救都补救不过来,到最后,你还是不要我——”
我看着他一副悔不当初的表情,觉得有点走神。先前我在林州的时候,迟云常常抓住了盗贼提溜到州牧大人的公堂上去,当时州牧大人一拍桌子声色俱厉,有些没什么硬骨头的偷儿就痛哭流涕后悔得捶胸顿足撕心裂肺,让我这个在大堂外面围观的百姓群众,都深觉这偷儿是真心真意地悔过,甚至有点感动。
现在白渊坐在他的云床上靠着玉枕摇头的神情,跟那些偷儿是何其地相像啊。
于是我也就深觉白渊是在真心真意地后悔,甚至有点感动。
这是个多么实诚的孩子啊。就为了自己被当胸划了一口子没来得及去救我,把自己要死要活地折腾成这样,现在还在真挚地伤心真挚地后悔,实在难得。
话说,刚才我进这个殿里的时候,是打算跟他说什么来着?
我的脑子在陷入一种情绪很深的时候常常会卡住,于是我这时候卡住了一次。等卡住的脑子自己转过来,我才发现白渊猛地抬起头,被雷劈了一样地直直看着我。
然后我才想起来,脑子卡住的时候,我的嘴自作主张地说了一句:“我喜欢你,怎么会不要你。”
白渊的漂亮眼睛睁得大大的,喃喃自语:“莫离,你方才说什么?”
我不由自主倒退一步:“那个,白渊,你镇定一下……”
很可惜并不是我想让他镇定他就能镇定的。白渊很不镇定地一把扑过来,紧紧抱住我,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我爱你,莫离我爱你你知不知道——我以为我就真的要孤单单地死掉了,我不想孤单单地死啊莫离——”
我被他勒得眼冒金星,唯一的念头就是想抽自己一嘴巴。明明已经想好了,就算要跟他说我明白过来了我喜欢他,也得慢慢地缓缓地说,这么张口就来一句,白渊会不会一下子接受不了气血翻涌再旧伤复发?
我很想挣开他的两条胳膊,挣扎几下之后想起来他身上还有伤口,只好先停住。但是我不挣扎也许就会被他勒死,于是陷入两难境地。
这时候,有人给我解了围。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脆生生的童音响起来:“启禀神君——北斗七星君到——”
我在心里感念北斗七星君一辈子!可是白渊,你能不能先放开我啊,要被人看见了看见了……
回过头一看,一个执着通传牌的小仙童站在殿里,歪着小脑袋,圆溜溜的乌黑大眼睛正盯着我们瞧。
在他身后,站了一溜的神仙,面部表情各异,有抽着嘴角的,有直翻白眼的,有一脸铁青的,有兴致勃勃的,有两眼放光的,有抬头看天的,还有一个,面无表情,正是苦口婆心劝我留下照顾白渊的玉衡星君。
数了数,不多不少,正是七个。
我不出声,身后的白渊也不出声,北斗七星君也不出声,大殿里一时很是安静。
最后,还是打头的小仙童正了正手里的通传牌,镇定地清咳两声,弯下小身子向白渊施了一礼,一板一眼道:“启禀神君,北斗七星君到,小仙未及时通传,还请神君恕罪。”
白渊点一点头,小仙童就直起身,执着通传牌,向七位星君行了一礼,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悠悠走了。
我遥望他的背影,觉得这孩子简直是得了别尘仙官的真传,这么一丝不苟板正守礼。
七星君里面那个抽嘴角的接着抽嘴角:“白渊,你是如何将这孩子调教成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