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琅从长途飞机上下来,长及腰间的头发微微有些乱。
等在出口处的司机见她拖着行李出来,主动迎了过去。
“江医生呢?”温琅把箱子交给司机,这才腾出手来整理长发,手上的戒指在发丝间闪着光。
“江先生和时予都在维康。”司机带着温琅坐上车,等她系好安全带,便发动车子朝维康所在的方向开。
“路过点心店请等我一下,我去打包点吃的,他们父子俩一去医院就随便凑活。”温琅说着摘下墨镜,靠在座椅闭上眼。
她最近特别嗜睡,总能迅速睡着。出差的这半个月,症状越来越明显。
司机见她睡着,调高了车内温度。这个时段错过高峰,行路畅通。
等温琅提着食盒走进江歇的私人办公室,室内空无一人。扭头看了看整齐挂在衣架上的大小两件外套,她无奈的摇了摇头。
放下点心,温琅朝着实验室走去。她站在门前,轻推开一条缝。往里一看,父子俩正并肩在手术台旁各自忙着。
江歇穿着手术服站在主镜前,显微镜遮住了他的面容,头上戴着的小花帽是温琅手工缝的,其中艰辛不予多表,总之她之后都没有再尝试过,这是独一无二的限量版。
而时予则端坐在凳子上,腰背挺直。一眼看去,父子俩的背影一模一样,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
温琅悄声进入,正专心致志的父子,竟没有一个人发现她。
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冷遇’,温琅坐在能看到他们的地方,掏出手机无声记录。
六岁的时予,正表情严肃。拿着镊子的他,低着头练习撕膜。薄薄一层塑料纸,被他用镊子撕开一个又一个尺寸一致的小口。
他的动作虽然看起来还不够熟练,但小小的人穿着出自于金夫人之手的白大褂,看起来格外具备专业风范。
温琅看着镜头中的时予,不由露出丝丝笑意。
她的时予继承了水汪汪的眼睛,睫毛浓密而纤长。皮肤白皙,心形的嘴巴格外小巧。最让温琅满意的,莫过于他随了江歇的高鼻梁。
大概是长相过于精致,时予小时候屡次被认作女孩,想到那些往事,温琅不由低声笑出声。
江歇正带着厌世脸给恼人的猪眼睛做白内障手术,听见熟悉的笑声,他这才抬起头。
被他朝思暮想的人正坐在不远处举着手机,唇边带着甜美笑意。
时予自然也听见了,他放下手中的镊子,眼睛里闪着惊喜的光。
“你们都完成任务了吗?”温琅站起身来,朝父子俩走去。
时予指着塑料纸说:“还有一排。”
温琅朝江歇的工作台看了看,见到熟悉的猪眼睛,她蹙眉问:“又惹金老师生气了?”
江歇面色沉了沉,却没有回答,他指着手边的盒子说:“还剩最后一只。”
温琅耸了耸肩说:“你们继续,只是我没吃饭,有点点饿。”
听她这么说,父子俩不由加快了手下速度。他们对吃的没要求,却唯独不能让温琅等。
过了一会儿,时予从凳子上站起,江歇也放下了手术刀。父子俩朝着水龙头走去,温琅跟上。
时予站在水龙头前垫着脚,温琅帮他挤上消毒洗手液,一根根地细心揉着。
刚把手冲湿的江歇,见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见温琅给时予擦干手上残存的水迹,他把手往温琅面前伸了伸。
“你是小孩子吗?”温琅虽然这么说,可还是帮他仔细洗着。眼前这个人对于黏糊糊的触感尤为讨厌,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温琅的手温暖而柔软,摩挲时的力度格外温柔。江歇抬头看她,低声说了句:“你瘦了。”
温琅嘟了嘟嘴说:“这次出去,胃口很不好。”
时予闻言,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牛轧糖。实验室里不能吃东西,他打算出了门就塞给温琅。
等江歇把手术成果拍照给金老师发了过去,一家三口关上实验室的门,朝办公室走。
“你刚刚还没告诉我,金老师为什么罚你。”温琅的手被江歇牵着,戒指交互抵着。听她这么问,江歇的手指骤然缩起,并没有作答。
对于身边这个闷葫芦,温琅自然有她的解决办法。她摇了摇时予的胳膊,用西班牙语问:“Lorenzo,dimealgo.¨
时予闻言,用流利的西语作答:“今天金爷爷来了,他让爸爸妈妈再生一个孩子。”
再生一个孩子,这个话题从时予出生后就没断过。父母说,同事说,温琅的耳朵都快被磨起茧子了。
金老师起先是最冷静的,因为他和金夫人并没有孩子。但是自从时予展露出在眼科上的天赋,他就变了。
“金爷爷说,我以后一定能够成为一个特别好的眼科医生。所以他希望妈妈再生一个,这样就可以再培养一个医生了。”时予说着皱了眉,面露不喜。
“怎么了?”温琅自然留意到了小孩的变化,不由停下脚步。
江歇对于听不懂的语言,心里正涌起阵阵后悔。他之前就不应该把时予送到阿方索那过暑假过寒假,说是要教他打高尔夫球,实则让时予的西班牙语更流利了。
无形间,他和时予还有温琅之间多了一道语言屏障,每次母子俩说悄悄话,他都如局外人。
可恶。
“爸爸不同意,他和金爷爷吵架了。”时予一直选择站在江歇这边,他认同爸爸的看法。同时,他对于金爷爷处罚爸爸这件事,表示不理解。
温琅大概能想象出,金老师和江歇之间的争吵会是个什么样。一个不停地说着,而另一个不认同总沉默,场面并不会有多激烈。
“那你呢,想要妈妈生个弟弟妹妹给你吗?”温琅说着,捏了捏时予的侧脸。小孩躲也不躲,任由温琅捏。
“我也不想。”时予抬头看着温琅,表情格外严肃。
“从医学的角度来说,妊娠对女性身体的伤害是多方面的,还伴随着可能危及生命的危险。妈妈,我不想让你危险。”
孩子的话,前半段是专业医学名词,最后一句则带着十足的担心。闻言,温琅眼眶发热。
“走吧,”温琅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牵着一左一右两个男子汉的手说:“我买了你们最喜欢的糕点,我们一起去吃吧。”
一家人分享了美味,温琅的胃这才好受了些。窗外华灯初上,他们打算开车去接洗完澡的黄油。温若锦已经在家忙了,珍馐接连被端上桌,只等温琅回来。
到达宠物店,江歇和江时予并未下车,温琅脚步轻快地进入店内,见黄油已经蹲在门口等了。
乍一见来人是温琅,黄油高兴地直立起身子,冲着温琅低低叫了一声。
和几年前比,黄油的气质发生了变化,现在的它看起来更沉静。它总是跟在家人身边,犹如可以依靠的守卫。
和工作人员聊了几句,温琅牵着黄油离开。打开车门,它窜了上去。
时予坐在儿童座椅里困到头一点一点,于是黄油便坐在时予身边的座位上,用脑袋顶着时予的头。
江歇把毯子给孩子盖上,见黄油呈守护状,揉了揉它的脑袋。
回程的路上,车内伴着若有似无的钢琴曲,江歇和温琅小声聊着。
“为什么拒绝金老师说要二胎的提议?”窗外的路灯洒进来,给车里的人镀上了一层柔美的光。
听温琅这么问,江歇把车停在红灯前。
“你怀孕的辛苦,我都记得。这种事经历一次,足够。”江歇看着温琅,脑子里闪过的是维持了近六个月的严重孕吐。
他是医生,从科学的角度上而言这属于妊娠反应中的一项。但就伴侣而言,他看见温琅难受还帮不上什么忙,他心里并不好受。
温琅看着他眼里闪过的难过,欲言又止。眼前这个人,比她自己还要心疼她。
等江歇打开小白楼的门,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原本没睡醒的时予立刻有了精神,小跑着进到厨房。
“姥爷姥爷,我们回来了。”时予站在小板凳上洗了手,跳下凳子一下抱住了温若锦的腿。
“我的乖宝,帮爷爷把筷子拿出去,好不好?”说着,温若锦拿了块炸好的酥肉塞进时予嘴里。
温琅放下行李,敲了敲主卧的门,见没回应她推开一看,岳蓉正在开视频会议。这些年,他们家的产业越来越大,岳蓉越来越忙。
岳蓉回头一看,是温琅,立刻宣布散会。
“妈妈的宝贝,你终于回来了。”岳蓉笑着捏了捏温琅的脸,这个动作,属于家族渊源。
“我们下去吃饭吧,好饿。”温琅揉了揉胃,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撒娇。
等一家人坐在桌边,温琅这才从旅途的疲惫和出差的不适中缓解过来。
“女婿快吃,爸爸又学了一道新菜。这青花椒来自蜀地,你闻闻味道,特别正宗。”婚后,温若锦的兴趣里多了一项,那就是给令他格外满意的女婿做菜,各种辣菜轮番上,新意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