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没有心事么?”荒原客反问。
“就算他不是仅仅因为想和我在一起,才肯跟我走,这一点至少也占了一部分原因。”陆长卿摇晃着酒壶,“世间的事大都如此,人的选择都是出于很多理由,一定要完全占领一个人的心,实在太贪心了。”
荒原客知道了陆长卿想的和他是同一件事,没料到他如此洒脱,不由得悄悄打量他,心中感到这人这几年真是变了。
“不管他是真疯还是假疯,都是因为受到了很多的伤害才会这样自我保护。一个人既然戴上了保护壳,又何必生要给他摘下来,让他再受一次伤呢……”陆长卿掩着口咳嗽,雪色的面颊浮起潮红。
“你……”
陆长卿摆手,“不要紧,那解药有些毒性,我底子好,倒不影响寿命。前辈不要担心。”
陆长卿到了这个年纪,正是男子风华正茂的时候。他本是揽尽半壁江山,武功绝世无双,容颜又盛极,无论想要世间哪个女子,都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然而他却偏偏要喜欢凤岐。
凤岐已经过了他的人生巅峰,正在缓缓地往下走。然而即便如此,以他的阅历和手腕,都不是个能随意养在深宫的人。
“……为什么非他不可?”荒原客问。
“谁知道……”陆长卿闭上眼,看到了那明媚的阳光,碧绿的湖水,曲折的石桥,那神明一般不可方物的男人,“我看见了他,就再也看不见别人。”
水路颇为顺利,安稳行了几日,已临镐京。到了这地界,留深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了,陆长卿终于稍稍舒了口气。
一放松下来,他才骤感浑身的疲惫,撑了一日就病了起来。他鲜少生病,这一病竟然来势汹汹,荒原客不敢强行赶路,在临水的城中找了家客栈暂且住下。
凤岐自己就已经够糊涂,荒原客不能放他照顾陆长卿,所幸谢戟接了讯及时赶来,把凤岐哄出去照料。
白龙江一别,师徒二人已许久未见。谢戟虽一向沉稳,却也到底少年心性,目中时常掩不住激动之色。凤岐听闻这是自己徒弟,瞧着也眼熟,心下十分欢喜。谢戟与荒原客只打了个照面,就被凤岐拉着叙话。他说了离开白龙口后在江湖中的各种辗转,凤岐听得不甚明白,却能感受那种情绪,不断抚摸他的背安慰。
陆长卿昏睡了三天三夜,朦胧中喃喃哭着兄长的名字。荒原客虽一向体谅凤岐的心情,却从没留意过这个栖桐君的弟弟。此时此刻,方才体味出陆长卿身上的重压和痛苦,不禁动容。
第四日陆长卿终于转醒,他猛然睁眼,大呼了一声“凤岐”,又出了一层冷汗。
“凤岐有阿戟陪着。”荒原客端给他一碗药。
陆长卿梦到了凤岐坠崖的噩梦,醒来仍是惶惶不安。他接过药啜饮了两口就捧在手中,望向门外,苍白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荒原客看了,说道:“我叫他进来吧。”
陆长卿倚坐在病榻上,胸口仿佛被人用巨石狠狠砸下,一颗心上下颤抖着没个着落。上一次在歧关的事他还心有余悸。等了片刻,荒原客踅回,却只是端了碗新煮的粥。
“凤岐……”
“没在院子里,店家说阿戟陪他上街抓药去了。这地方留深已经鞭长莫及,阿戟武功又不弱,你尽管安心养病。”荒原客看他实在可怜,劝慰一句。
陆长卿知道荒原客照顾他不易,不能再一意孤行给他添乱。强按住心绪,一口一口喝粥,拼命让自己尽快痊愈。
吃过药,又喝下粥,他倦意袭来,再次昏睡过去。醒来时已经傍晚,陆长卿心跳得紊乱,荒原客给他号脉,皱了皱眉。
“怎么如此心绪不宁?”他问。
“凤岐回来了?”陆长卿再床上挣扎了一下,却没能坐起身。
荒原客怔了下,转头看向窗外,“天色是不早了……”
此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他收回视线起身,“看来他们回来了。”
门被推开,却是谢戟一个人走进来。
“凤岐呢?”陆长卿支撑起身子,脱口而出。
谢戟露出一丝困惑,微拧眉尖,“我进来时没看见师父。庆侯,你病得不轻,先躺下……”
“什么意思?”陆长卿却反倒一挣而起。
谢戟更为困惑,用目光无声询问荒原客。
荒原客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早晨国师不是被你带出去给庆侯抓药了么,他人呢,你怎么说没看见?”
谢戟心中一震,却知话说出来必定大乱,他保持着平静的神色,定定看着荒原客,沉默一瞬,才缓缓开口道:“爷爷,我接到你的飞鸽传书就出发了,我这是刚到。”
“我根本没见过师父。”
荒原客没能立即反应过来,表情十分僵硬。陆长卿心思却敏捷,一刹那已经把整件事想透,遽然如五雷轰顶,面色灰白,摇摇将崩。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