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早已知晓今日落入姚苌手中,再不可能全身而退,做好面对死亡准备的他在暴怒的姚苌面前反而平静下来。
他默不作声的看着姚苌,即便肉体痛极也不发一言,就好像在冷眼旁观一个跳梁小丑的表演。
姚苌见撬不开苻坚的嘴,忽然倾身逼至苻坚近前,拼命忍耐住强烈的怒意,憋出一脸邪佞的笑容,对苻坚道:“如今你妻女都在我的手里,若你乖乖交出玉玺,我自会不计前嫌好生疼爱她们,若不然,只好叫她们陪你一道上路,你道可好?”
这一遭,姚苌顺利的抓住了苻坚的弱处。
方才还显得十分平静的苻坚脸色瞬时煞白,对妻女的担忧使得他彻底失去了理智,再一次使劲全力拼搏。
挣扎之中,他数次甩开了那几名身形魁梧的士兵,却又被他们前仆后继的缠上,终究还是耗尽了体力,再度被控制住。
陷入绝望的苻坚面露痛苦之色,以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悲恸仰天长啸。
歇斯底里的嘶吼过后,两行泪顺着他眼角滑落下来。
藏身于暗处的林珍惜也被这一幕震住,她没有想过苻坚这样的人也会有泪。
她不禁暗叹于因果轮回之法,说到底承受伤害的还是无辜之人。
苻坚彻底失去了支撑身体的最后一丝气力,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怔怔然沉默了许久之后,他面上现出一抹苦涩的笑,仰头迎向姚苌的目光,以绝望而又决然的语调道:“你这小小羌人竟也敢逼迫天子。放眼五胡,甚至都没有你们羌人的一席之地,你又有何资格拥有我大秦玉玺,况且那玉玺朕早就命人送到了晋国,你休得痴心妄想!”
苻坚的这一番话将姚苌的最后一分耐心都消磨殆尽,姚苌终于怒不可遏的取来一根麻绳,亲手将苻坚缢死。
这之后,姚苌却还觉不解气,又命手下除去苻坚的衣物,鞭笞他的尸身。
那景象太过血腥,林珍惜和王嘉都不忍相视,相继侧过头在柴垛后面缩紧了身子。
姚苌的怒火持续了很久才发泄殆尽,待到柴房里的动静渐渐止住,外面夜幕已经降临,柴房里的光线也暗了下来。
等到姚苌众人离开,又过了一段时间,确认他们再没有折返的可能,林珍惜才和王嘉一起自柴垛后面出来。
柴房里已经没有了苻坚的尸首,王嘉却拉了林珍惜到门外。
果然门口处有一个新堆的土掊,他们并没有很仔细的掩埋苻坚的尸体,他的手脚甚至还暴/露在外。
王嘉二话不说就开始扒拉地上掩埋尸体的土,林珍惜见状大惊,别过脸去不敢看道:“师父这是做什么?”
王嘉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边忙碌边回答林珍惜的话:“人死了总要得一处安生,否则灵魂不能转世,变成孤魂野鬼,实在可怜。”
原就是恐怖的情景,面对着一具新死的尸体已经够惊悚,他还要说这些鬼神之事,吓得连珍惜连连后退:“他已经入土为安了,你何必再挖出来。”
王嘉却道:“以姚苌的性子,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说话间,苻坚埋得本就不深的尸身已显露出来,果然那尸体遍体鳞伤,早就不是完整之象,不仅如此,姚苌还以荆棘裹满苻坚全身,像是要让他死后也受尽锥刺之痛,可见其用心之狠毒。
林珍惜之瞥了一眼,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再不敢多看。
王嘉却还是显得很冷静,满含悲悯的长长叹息一声,自苻坚的尸身上剥离了荆棘藤蔓,而后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那尸身上。
做完这一切,王嘉又道:“秦王身前虽也算得上一世明君,可毕竟杀戮太盛,埋在这庙宇之中只怕魂魄难安,我们得带他走。”
见王嘉打算带着一具尸体一起走,林珍惜再也不能维持表面的冷静,惊呼道:“你疯了!你要怎么带走?被姚苌发现了怎么办?再说了他算哪门子明君,当年慕容冲还是个孩子他就……他还害师父您落入姚苌之手,凭什么说他是明君!”
说到后来,林珍惜已是满脸的义愤填膺。
王嘉却道:“为师知道你护短,对秦王和慕容冲之间的恩怨耿耿于怀,可人都有两面,刚刚他也救了我们两个不是?”
“这又是怎么个说法?”林珍惜听他说自己护短,十分的不服气。
“你想想,倘若刚才他把我们两人交待出来,只怕现在我们师徒二人早已成了姚苌的刀下亡魂,哪里还能站在这里讨论这些话?”王嘉亦是振振有词。
林珍惜又瞥了那尸首一眼,激愤的情绪缓和下来,却还是低声嘟囔着:“他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也谈不上救了我们的命。”
“不管怎样,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如今你我能活着,多少也有他的恩德。”王嘉说着,不顾林珍惜的态度,已经着手要去搬尸身。
见此情形,林珍惜只得连忙上去拦住他道:“若真要带他出去,这么大个尸体要避开姚苌的耳目也不可能,现下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王嘉连忙追问。
林珍惜看着苻坚的尸首,总算有些适应,没觉得那么狰狞,垂下头来无奈的叹了叹,应道:“火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