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已经接受现实,林珍惜还是在拼命的回避。
见她没有回答,王嘉也没有再等下去,径自说道:“秦晋之战妖言惑众,以致主上做出错误的判断,战中身为占卜巫女却擅离职守,私自出逃,后又与鲜卑叛贼勾结,参与刺杀君主,除此三项重罪另有数十条罪名,数罪并罚,以叛国论处,罚以腰斩示众,七日后同慕容暐、可足浑氏一同行刑。”
听到“腰斩示众”四字,林珍惜已骇得瘫倒在地上。
关于这条盛行了千年的刑罚,她早已有所耳闻,而后世之中大量的文学和影视作品也对这种残酷极刑做出过大量的描绘。
过去每每听到或看到这几个字,她只是知晓那受刑之人必然是犯了重罪,或遭人陷害,有极大的冤屈,最多也不过咋舌片刻,而今切切实实的要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已不是单单一个恐惧或是惊骇可以形容的。
林珍惜双肩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低下头想象那冰冷的闸刀落在自己腰腹上的触感。
据说腰斩之人不会马上死去,剩下的那半截身子还能动弹,以双手在地上匍行数里,鲜血或者肠肚流了满地,受尽了剧痛的折磨,而后才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想到那场景,林珍惜只觉胃下阵阵作呕,一时不能忍受,竟扶着铁栅干呕起来。
此时的她不禁心生怨怼,怪王嘉将这事实告诉于她。
王嘉静静的看着她呕了半天、几乎脱力,复而对她道:“为师虽不能救你性命,却可以帮你减轻一些痛苦。”
林珍惜连忙抬头,一脸殷切的看他。
王嘉身为千古奇人,说不定真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她避免腰斩之苦。
在她充满期冀的目光中,王嘉却自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半掌大小的瓷药瓶。
他把玩着那只小药瓶,一脸凝重的说道:“这一瓶是用断肠草配以鹤顶红调制的□□,毒性甚烈,只要喝上一口便会立刻暴毙而亡。”
说到这里,林珍惜已明白过来他的用意。
原来身为奇人的他用的还是最普通,却也最妥帖的方法。
王嘉怕她不明白,还在做着更详细的解释:“你若把这瓶药饮下去,便可不必受那腰斩之刑,留得一条全尸,可如果这样就意味着你认了反叛之罪,畏罪自杀,甚至会在史书之中留下千古骂名。”
“饮还是不饮,你可得思量好了。”他最终下定这个结论,将药瓶递到林珍惜面前,由她自行选择。
林珍惜指尖颤抖的接过那瓷质药瓶。
断肠草,鹤顶红,这些都只在小说里看到过的东西,她连见都不曾见过,而今看来却是好东西。
她缓缓收紧手掌,将药瓶握紧,抬起头来看向王嘉时,却露出一抹甚是勉强的笑容:“喝啊,怎么不喝?就当是安乐死好了,我向来注意形象,可不想把肠子扔在路上给人围观。”
王嘉似被她的那不知是悲是喜的表情怔住,竟望着他半晌没有说一句话。
两行泪水已然控制不住的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想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放纵自己的情绪,林珍惜便也不加隐忍,握着那瓷瓶哭得肆意,直叫王嘉也不知所措起来。
她似宣泄委屈那般啜泣道:“千古罪人又怎样?青史留名又怎样?活着的时候不好,那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处?我又不是地球超人,哪儿管得着天下太不太平,我只想守护我喜欢的人,就算成了祸害天下的妖女我也不后悔,一点儿也不后悔……”
她越哭越带劲,王嘉数次想开口,也不知是要安慰她还是要说点儿什么别的,但自始至终都没有找到插嘴的机会。
也不知过去多久,林珍惜终于哭累了,抱着双膝,蜷缩着坐在牢门边,还在抽泣着。
王嘉被她的哭声闹得头疼,正揉着额角,见她渐渐止住哭泣,方才松了一口气却又听她糯糯的唤了一声“师父”。
“哎……”王嘉随口应着,只见她挂着一脸泪痕,以祈求的目光看向自己。
林珍惜道:“如今我还有一事放不下,若是日后师父有机缘见到慕容冲,能否帮我同他说一声,我回去了,回到我的家乡了,叫他不要再找我。”
王嘉似没有想到她最后的一个请求竟是如此,垂下头来又叹息了一遭道:“你呀,一点儿都不像我的徒弟。”
“师父可是答应了?”林珍惜紧追不舍。
王嘉只得不情不愿的点点头:“若是我遇上他,就同他说。”
“恩。”林珍惜颔首,脸上仍残存泪痕,嘴角却缓缓牵起一抹笑意,且发自内心,看得王嘉又是一怔。
“那样,我就放心了。”她目光回落在瓷药瓶上,柔声低喃了这一句,而后毫无征兆的拔起瓶口的锦塞,仰头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