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白鹿向东看去,隔着层层叠叠的枝影积雪,她对上了一双眼。
晏玉书那一双眼瞳色浅,故眼睛极亮,稍映着雪光,眼中便有光彩流转。
他静立在小院东面的墙边回廊之下,原本直直盯着梅清渐的屋子,现在白鹿出了门,他便直直地盯着白鹿。
这眼神冷而幽,比雪色更冷,比夜色更幽。
只消对视一眼,白鹿便看出来——他是生气了。
大概,是气她对他有所隐瞒吧。
她不禁有些心虚,毕竟也是自己骗人在先。
白鹿裹了裹外衣,快步走过去,脑子里正想着解释的说辞。
还未走到跟前,晏玉书见她来,便大步迎上前,一只手如铁钳子一般便箍上了她的手腕。
晏玉书这次是真的完全没控制力道,白鹿只觉得自己的腕骨被两坨冷铁夹上来,愈渐收紧,直至捏碎为止。
两个人贴得极近,脸对着脸,呼吸可闻。
这下子,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翻涌的怒意。
晏玉书冷笑,“吃醋?”
白鹿更加心虚了——果然是因为她骗他,所以他生气了!
她慌张地眨眨眼,长而浓密的眼睫几乎是擦着他的面颊过去,掀起一阵小风。
“你先不要生气,我可以解释的!”
晏玉书深吸一口气,胸膛一个起伏,才算是冷静下来。
他松开她的手腕,却依旧冷眼盯着,想看看她能解释出个什么花儿来。
平日里,晏玉书不论是行走还是歇息,都警惕异常,因为他也不晓得何时何地会出现杀机。
这次也是一样,夜半浅眠,他听到了隔壁房中的开门声,便顿时警惕起来。
白鹿鬼鬼祟祟地出门,他心生疑虑,便跟在其后,见她一路直行进了梅清渐的房间,此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他在雪中静立许久,将房中刻意压低了声音的说话声听得一清二楚。
他等着白鹿回来跟他解释,却不曾想,这胆大包天的小丫头竟敢留宿在梅清渐房中。
晏玉书眼看着灯熄了,心头怒意就再也无法遏制。
什么吃醋?都是骗人的!
这丫头骗他也就罢了,事事都还瞒着他,避着他!
晏玉书天长日久在人世间行走,早已学会喜怒不形于色,心中情绪波动也从无失控,但只这一次,他也不晓得是为什么,心口堵着的那股气不断翻涌,让他自己都无所适从。
一切都源于白鹿。
他垂眸冷眼静望着白鹿,若这世上从此没了白鹿,他是不是便不再会如此失控了?
白鹿看到了晏玉书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心一瞬间就提了起来。
她赶紧拽着他的手臂,跑出那角落,站到了守卫队巡逻经过时能看到的地方去。
“你听我说,这件事我的确是瞒着你,是我不对。但,我也没打算一直瞒着你,只是我想等自己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之后,再把它们统统告诉你。”
狡辩鬼才白鹿,在线胡诌。
她说,一开始就发现了老宗主是被人下毒,并且她发现,梅清渐的身上也有相似的气味。
但亲生女儿给父亲下毒,这事本就匪夷所思,她还不能够确定,只好先将此事瞒下来,自己再好好调查。
“我之所以不让你靠近梅清渐,是因为对方的虚实我还没有打探清楚,贸贸然靠近,我怕你也被害。”
白鹿的眼神诚恳得不能再诚恳,表情坚定得不能再坚定,其实心里虚得也不能再虚。
她定定地仰头望着晏玉书,企图让对方理解自己的一番“苦心”。
观晏玉书的神色,应当是相信了她的说辞,她还没来得及放下心,就又听他道:“所以,你说吃醋,也是骗我的?”
“我……你这话让人挺难接的。”
晏玉书那幽冷的眼神静静凝视她片刻,才缓缓偏开脸,“既然事情已说清楚,那我们便回去吧。”
白鹿回头看看梅清渐的房门,“可是我答应了梅清渐,今晚要守着……”
再一回头,迎面就是一记眼刀子,冷冷的眼白像是雪光一样扎在她脸上,她越说越小声,然后噤了声。
晏玉书负着手,下巴朝着梅清渐房间的方向一扬,“那你去吧。”
可他这模样,这神色,分明不像是愿意好心放她去的样子啊!
白鹿甚至怀疑,会不会她前脚转过身,走了没两步,后脚背后就传来风声厉厉,然后她就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切割成两半……
她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眼神中满满央求,“晏大哥,做人要言而有信,你不能让我失信于人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