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集妖殿已经是好几天以后。刚刚一进门,就察觉气氛不对。
侍女们聚在一起,议论纷纷,见她来了,就猛然一惊,很快散去了。仪华向来不是严苛的主子,和底下人关系都很好。这种景象不得不说实在反常。
秋露和秋霜迎她回到寝宫,为她打水收拾一下仪容。几度欲言又止,她忍不住问了,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卫子翼在魔界和魔竺公主的事情——这是大事,又可以算是魔界皇室的丑闻,没几天就传得沸沸扬扬。
她一下感到非常惊讶,卫子翼是个很会把握分寸的人,这种事不该是他做出来的。况且妖、魔两界关系盘根错节,唇齿相依,自己又和魔玉是多年的朋友,他这么一睡人家的妹妹,实在是牵扯出太多麻烦。
心里不舒服是肯定的,但不知怎么的,她确信这件事另有隐情。总不会是因为他真的喜欢魔竺——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笃定,似乎并不源于他对自己应有的忠诚,反倒是更多来自于那个镜中的影像——他既然最终是要爱一个女仙的,那么和魔竺之间,就不会有感情。
“去跟她们说,这事不要传了。说出去好听么。”她嘱咐秋露和秋霜。
两个侍女有点恨铁不成钢:“您也太心宽了!这虽然不是光彩的事,但也不能就这么揭过去吧?陛下,您顾全卫宫主的颜面,可说句逾越的,他未必懂您这个心!”
“谁给你们胆子在陛下面前议论这个?”
就在这时,寝宫的门打开,他走了进来。他显然是听说她回来了,直接撂下手里的事从万妖宫过来的。玄色衣袍被朱红腰封一束,更显得身姿挺拔,不仅是美,更有种令人陌生的威仪。
秋露和秋霜见他来了,立刻不敢言声。他走进屋里,先看了看仪华,又漠然看了两个侍女一眼:“我不过是臣下,出了什么事情,毁的是陛下颜面。揭不揭得过去,那也是我和她的事,没你们在这里说三道四的道理。”
他语气之间,仿佛与她的关系密不可分。她听着默默叹了口气,叫侍女都先下去了。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一站一坐。半晌,竟没有人说话,似乎都在彼此考量。
最终,还是他先打破沉默。俯身过来,替她顺了顺鬓边的头发:“我都不知道你出去了。这些天去哪里了,仙界?”
她摇了摇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颓然。也不想再费力周旋,就反握着他的手,拉他在身边坐下来:“我问你,和魔竺公主是怎么一回事?”
他唇角紧抿,半晌才道:“就和你听到的一样,这事是真的。”他顿了顿,似乎努力想让措辞听起来好一些,“魔竺公主比你我想象得要有心机,她和她哥哥的关系……很难以捉摸,似乎也有龃龉。我在魔界待得日子长了些,她三番五次盛情邀请,我以为不过是一顿饭,没想到会给我下料。”
他见仪华皱眉不说话,“陛下恼我么?左右这事已经发生了,是我对不住你,我没有什么好狡辩。”说到这里,他又不禁有几分茫然。她会怎么样呢,面对这样的事,如果她真的不能容忍,就此不要他了……他竟觉得有几分恐惧。
仪华摇了摇头,半晌,问他:“不是说三五日吗,为什么耽搁那么久?”
“为了给陛下你找天命书。魔玉的部署戒备森严,我单是为了拿到诛魔狱的地图,就费了一番周折。”
她略略惊讶,抬头看着他:“我不是告诉你别管天命书了吗,给你传了信的,你没有收到?”
他看了她一会儿,才淡淡敛下眼,沉声道:“我知道魔玉不肯拿出来,陛下不愿意和他撕破脸面,但我不在乎。你想要的东西,就是黄泉碧落,我也会给你找到。”
他语气铿然,一时间竟也无法分辨他究竟是将自己摆在什么位置上说这话。是臣下,还是情人。仪华无言以对,他为人太过偏激,她又一直都在让步,到了今天竟已经是收不回来,也拉不住。
她恍然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我本不想你这样的……”
她只想两个人在一起,能不能长久都没关系,但至少要快乐。但他始终未能明白,或许真的是修成人形得太快,很多情感在他的生命中都被迫压缩了。他的感情是绝对的,爱就要一爱到底,不只是要片刻的良辰美景,她的现在、未来、整个生命,甚至来生来世都被他预定下了,必须永远是他的。
如果不能够,那就没有爱可言,恨也要一恨到底。
天色渐渐暗下来,侍女们点起外面走廊的灯烛,却不敢进寝宫来。飘忽的烛火从门口透进来,照在他的侧脸,镀了一层淡淡的金。看上去神情却更加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