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嘉禾开车顺着山路下去,看见他把资料整理好放在那里,反正路上也没什么事,她说道:“你要不要看看?这个课是讲工程结构的,别的同学都要做模型,我前段时间不是正好在盖楼么,就把图纸直接拿过来了。对了,也是你即将办公的那栋楼。”
池间还不知这事,“什么?”
晏嘉禾笑了,“你三言两语倒是赚了个总经理回来,张巷点名要跟你共事。不过你太年轻了,我搭一套领导班子配合你,剩下编辑审阅等人才骨干也是张巷以前的团队,你按部就班的跟着走就行了。”
池间皱了皱眉,不赞同地说道:“我觉得你还是慎重一点比较好,我没有相关经验。”
晏嘉禾极少见到他这般苦恼的样子,笑容更甚,“我倒是想慎重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张巷,犟起来八头驴都拉不过来。不过你也别愁,我管理第一个公司的时候,比你现在还小。况且你这是新闻公司,我又不指望能盈利,只要别踩红线,也没什么难的。”
池间听她这样说了,才稍稍放了些心,拿起资料一页页翻过,看到了一个专业的名词。
“什么是‘人防’?”池间问道。
晏嘉禾笑了笑,“全称是人民防空工程,在地下用来对抗有可能发生的城市战争,躲避炸|弹和核武。”
她说到这里,忽地想起来一件事,接着说道:“还有,那栋楼第十七层是避难层,意思是消防避难,说白了就是防火的。你记着点地方,要是失火了,待在那一层会很安全。”
池间第一次听说,心里有些惊奇,问道:“每一栋建筑都有吗?”
晏嘉禾点点头,“大型建筑都有,例如街边的商场,但是很多人都不知道位置。如果出去逛街,提前搜一下所去地点的避难层,遇到危险会提高生存几率。”
池间笑了笑,没有说话。
晏嘉禾瞥了他一眼,面上有几分得意,“怎么,是不是觉得我懂得特别多,特别崇拜我?”
池间抿唇一笑,垂眸看着手里雪白的纸,“等我上了大学,也会知道的。”
“这你可就错了,我从小就知道。”晏嘉禾更加得意,“我们这些人小时候就要上安全常识课,如何在生活中规避危险,可是我们的基本能力。”
晏嘉禾说着说着,脸上那点笑容慢慢淡了下去,像是短暂的花期转瞬即逝,渐而成了一种冷意,“毕竟,我们的命可是…”
池间本以为她要说很珍贵,但她顿了顿,冷笑道:“很有用的。”
池间沉默了一瞬,侧过头望着她,眼里流露出担忧。
晏嘉禾错了一下目光,从路况上飞快地看了眼方向盘,接着又抬起头,侧脸仿佛美术馆的雕塑一样冷硬。
“你知道的。”晏嘉禾清了清嗓子,带了些冷戾,“前一届有名的几起案子,做引线的几个二代,有的车祸死了,有的流亡海外通缉,有的进监狱了。你当我们是人吗?不是,我们是一群猪,养肥了到该宰的时候就宰了。我们上头的才是人,拿猪命换人命,拿猪血泼人头,我们算什么。”
晏嘉禾想起了小乔,淡淡笑道:“还有一种小乳猪,生得好,被人抱在怀里几天,就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瑞兽了。看到别的猪在撞栏杆想跑出去,他还大声吭哧,想把人都招过来。”
池间听懂了她在说谁,笑了一笑,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想要抱一抱她。
可是手抬起一点,又觉得可能有些逾越,悬在空中一滞,又收了回来。
晏嘉禾余光瞅见了,问道:“你要干嘛?”
池间看着她的侧脸,笑道:“我想碰一碰你的肩膀,看看你够不够力量撞开栏杆。”
晏嘉禾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接着又说道:“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呢,隔壁还有一只小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概眼神不好,突然跳进猪圈了,还想碰一碰小猪的肩膀。”
池间笑得靠在车门上,他的笑容总是温柔的,可是这一次在这种温柔之外,还有不畏风雨的坚定,像是在阳光下舒展的劲竹,整个人都是清俊蓬勃的。
他笑了一会,看着晏嘉禾说道:“你真的很会讲故事,以后你要是有时间,可以写一本儿童读物。”
晏嘉禾不以为然,“我要写,就总结我这么多年的经验,写个《如何保命手册》。”
池间笑道:“那真是童话界的一大损失,不过你至少应该把刚才的故事讲完。”
晏嘉禾问道:“什么?”
池间顿了顿,睫毛低垂着颤了一下,声音有些发紧,“你能给小猪和小羊安排一个爱情故事吗?”
晏嘉禾骤然闭了嘴,脸上露出讥讽,而然露了一点,又慢慢消散了,融化成些许无奈。
过了一瞬,这无奈又变回了嘲讽,并且或许是因为这种转化,比最初的反而更加冷硬。
晏嘉禾自嘲道:“池间,你得明白,有了爱情故事,并不能让烤猪肉或者烤全羊更美味。”
她有爱着的人,那么和池间,能不能永远地停在一种不远不近的关系上呢?能不能永远这样太平下去呢?
在这样的情感旋涡面前,晏嘉禾第一次开始质疑自己,她想要带着晏嘉乔,带着程文怡,或许还要带着池间一同离开,真的能做得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