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晚餐的时间,下楼的人多,上楼的人少,电梯平稳运行,并没有人打扰。
晏嘉禾听见他问,埋在他后背低低笑了,“我不在,康茂园就没什么事。我要是在了,事情就多了。”
池间心头一紧,这么说来她一直不在晏家,又没有回宝泉山,那她去了哪里?
池间有些焦灼,伸出舌尖抿了抿嘴唇,反复探寻几次,到底还是没有出声。
他不问,晏嘉禾反倒开口了,倚在他身后似乎有些疲惫,权用说话放松,“我在这附近有块儿地,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年后工地要开工,上面也要疏通。别人给我送钱,我给别人送钱,来来往往全堆在一起,没个消停时候。”
池间闻言皱了皱眉,微微向她倾了倾身体,好让她靠着舒服些。
正说着话呢,电梯到了顶层,晏嘉禾懒洋洋地放开池间,当先走到门口,伸手刷开房门。
池间跟在她后面,等门开了却止步在门前,一手扶着门框,注视着她进屋。
房间很宽阔,收拾得很整齐,只有正对着半隔断的客厅桌上有一些书本,堆叠着有些凌乱。
晏嘉禾脱下外套,随手搭在客厅的沙发上,回头看到池间还未动,偏了偏头示意,笑道:“过来。”
池间这才缓缓弯腰,换了拖鞋踩进来,安安静静地站在她旁边。
晏嘉禾看着他,单手松了松衬衫裙的领口,“你刚才是要去餐厅吃饭?坐这儿等会,一会儿陪我一起吃。”
池间露出微笑,注视着沙发边缘的棱角,轻声说道:“好。”
在工地考察了一天,落了一身的灰,晏嘉禾走进远在客厅另一边的浴室,简单地冲了个澡。
池间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随意回复了汪菱的询问短信后,便将手机关机,塞回兜里。房间隔音很好,一点水声也听不到,静得就像只有自己。
他起身将晏嘉禾搭在沙发扶手的衣服整理妥帖,用衣架挂好,又理了理袖口。坐回来的时候,注意到了面前桌子上有一本书,是夹着鎏金书签的《百年孤独》。
这本书是晏嘉禾的,他在她的书房里见过几次。
可是今日在眼前细看,突然发现有些奇怪。虽然都隔着不短的时间,但是书签的位置仿佛从来没有变过,一直都只夹在前半部分。
没有人会随身携带着一本从不会去翻看的书。
池间心如擂鼓,看了一眼浴室的方向,轻轻地将书拿起来,翻到有书签的那一页。
书签的下边缘紧贴着一段文字,纸张被夹出很深的凹痕,像是长了一块杂草丛生的磐石。
池间默默地将书签拿开,露出了印着的一段话。
“他就这样在流亡中忍受煎熬,需求以自己的死亡消灭她,直到听见有人讲起那个古老的故事。故事主人公和既是自己姑妈又是自己表姐的女人结婚,结果生出的儿子是自己的祖父。
‘一个人能娶自己的姑妈吗?’他惊异地问。
‘不光可以娶姑妈,’一个士兵回答,‘我们现在跟教士打这场仗,就是为了让人连亲娘都能娶。’”
这是那一页的最后一段话,页边微卷,也有几分磨损,池间再向后翻,纸张就簇新一样了。
池间又翻了回去,手下顿了顿,立即仔细地将书签压回原处,又将这本书按原样摆好,连倾斜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他收回手,平静地盯着书脊。时间仍旧静默着流逝,甚至有一瞬间他恍惚以为自己听见了滴答声,而他只觉得身上发冷。
他初见她时,原以为她是顺风顺水的大小姐,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后来见她久不归家,方才醒悟她亦是踽踽独行。
虽然他已知她心思深沉,而此时才发觉到底还是未曾看透她,她竟是在打一场仗。
可是她的敌人是谁,赢了又可以得到什么?
池间静静地坐在那里,他知道的讯息太少,就像是身处迷宫中央,听得见高墙外呼啸的风声,却抓不住也辨不清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