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嘉禾刚过童年,女孩比男孩长得快,她已经比晏嘉乔高了半头,伸手帮他擦了擦眼泪,似笑非笑道:“我要是帮了你,你以后就得管我叫姐姐,不许再喂喂的叫。”
晏嘉乔不服气,嘟嘟囔囔半天,终究还是不想那个野孩子进来,心不甘情不愿的叫了一声,“姐姐。”
晏嘉禾得寸进尺趁火打劫的本性在那时就显露无疑,“你还得说‘我最喜欢姐姐’。”
晏嘉乔不干了,当时就撂挑子不合作,“你到底去不去?”
晏嘉禾抿了抿唇,目露阴沉,盯着他的眼睛笑道:“不说是吧?”
接着突然伸手推了他一把,晏嘉乔猝不及防,跌倒在地,绀蓝色的小学生背带短裤遮不住膝盖,登时被地面擦出了血。
还能等晏嘉乔嚎啕出声,晏嘉禾蹲下来,低头说道:“在这里等唐静,她没来之前不准起来。你要是想让那个哥哥走,就听我的。”接着屈指刮了刮他粉雕玉琢的小脸,温热的眼泪沾了一指头,“至于到时候你想怎么哭,随便你。”
晏嘉乔转头看着她,为了说话只能把眼泪憋着,抽抽噎噎的,“那你别骗我,我知道你们都是野种,你不能向着他,你得向着我。”
他眼泪婆娑的,中间的眼睑很开,大半个深栗色的瞳仁都能显出来,眼角和尾稍却用尖细做收口,力道干脆凌厉,只是现下泛了红,整个人奶凶奶凶的。
晏嘉禾看着他,神色凉凉的,捻了捻指头上他的眼泪,心下愈发炽热。这感觉像是第一次在厨房撞见他,把他惹哭了的情形。
“知道了,小王子,我向着你。”晏嘉禾把手支在膝盖上,站起身,插着兜向主楼走去。
晏嘉乔那句野种不过是小孩子闹脾气,有口无心的恶毒粗话,可是她早就有记忆,比他知道的更多。
晏嘉禾笑容痞戾,若是平常自己就认了,反正是一样出身,抱个团也无所谓。不过现在气哭了小乔,我管你是哪路的哥哥。
晏嘉禾上了楼,挨个房间找过去,正看见唐静把柜子里的被子抱出来。她站在门口,敲了敲敞开着的房门,规规矩矩叫了一声,“静姨。”
这个称呼让站在床边的小孩子眼睛一亮,看向她的目光虽然竭力压制,但还是透露出狂喜。他想妈妈说的没错,自己是能成功的,这里就有一个活生生的典范。
晏嘉禾平静的接下他的目光,说道:“静姨,小乔在后面摔了,已经出血了,他在喊你。”
唐静一听,便把手上的被褥放在了床上,心疼又着急,“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得去看看。小禾,你跟哥哥先自己认识一下。”
晏嘉禾微微一笑,“知道了,静姨。”
唐静着急的往外走,路过晏嘉禾身边时,还不忘慈爱的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晏嘉禾的笑容不变,目送着唐静走远,看向那个小男孩。
那个小孩走上前,伸出手,他的脸上带着发现同类的喜悦,样子比方才面对晏嘉乔时真诚得多,“我们是亲兄妹,以后我就是你的哥哥了。”
晏嘉禾静静的看着他,磨刀挥向同类,“晏青山有很多的私生子,但是只有我进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那个小孩收回手,有些茫然,“不知道,妈妈没讲。”
晏嘉禾笑了笑,“因为我妈妈死了,只有母亲死亡孩子才能被留下来,你要是再待下去,就再也见不到你妈妈了。”
她很早就知道,自己被收养,表面上唐静能做主,实际上拍板的人还是晏青山。而自己对于晏青山的作用,就是能将这些各怀鬼胎的人挡住。
茫然变成了犹疑,那个小孩盯着她,目光在检索她的面庞,试图发现破绽。
晏嘉禾坦然的回视着他,张了张手,笑道:“这是事实,你问谁都可以。”
没有人会撒这种一问就会被戳穿的谎,那个小孩后退一步靠近窗边,向外望去,看到之前等在围墙外的妈妈已经不见了,心下忽然生出巨大的恐惧,来不及说任何话,旋风般夺路而出,跑出门外。
晏嘉禾被撞了一下,抵在门框上,听着下楼梯时咚咚作响的慌乱脚步,低头轻轻笑了笑。
那个小孩跑出晏家,追上了已经过了马路的妈妈,将晏嘉禾的话说了一遍,从此母子俩再也不敢登门。
晏嘉禾将被子叠好,吃力的抱起它,塞回柜子里。转身下了楼,正撞见唐静抱着晏嘉乔回来,怀里的小哭包正在声嘶力竭。
晏嘉禾勾了勾唇角,“静姨,哥哥走了,他说他还是想和自己的妈妈一起生活。”
唐静皱了皱眉,忧心忡忡,“孩子不愿意可怎么办,只能让青山每个月多打一点赡养费了。”
晏嘉禾淡淡的应了一声,站在旁边看着唐静抱着晏嘉乔上楼,等唐静转过去,晏嘉乔的小脸探出她的肩膀,正对着晏嘉禾。
晏嘉禾看着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晏嘉乔止了哭声,不好意思的用手环住唐静的脖子,低低叫了一声,“姐姐。”
唐静没听清,问道:“宝宝说什么?”
晏嘉乔看着晏嘉禾清冷的神情,分明是有些不满意的,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我最喜欢姐姐了。”
一语成谶,从那天以后,晏嘉乔真正开始接纳她,每天粘在晏嘉禾身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直到他十五岁生日,那年晏嘉禾还差几个月就满十八。
而此时晏嘉乔在被她推倒的花园里回想起往事,只觉得她早有预谋,道德沦丧,“你当时跟他说什么了?”
晏嘉禾笑笑,“你不是想知道原因吗?我当时和那个小孩说的话,就是晏青山留我的原因。更多的我不会说,要不然你自己把那小孩找出来,看看他还记不记得?”
人海茫茫,上哪里去找。找到了,人家当时也小,能不能记到现在还两说。晏嘉乔深恨自己心大,竟然一直没问过。
晏嘉禾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说道:“夜深了,回去睡吧。”
晏嘉乔愣了愣,问道:“那你呢?”
晏嘉禾隐秘一笑,看向康茂园后街的方向,目光湮灭在干冷的冬夜,“这里离将军胡同这么近,大年初一走亲访友,你猜沈天为会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