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官娘跟着朱茗冬进了外祖母的院子里,她才一出现华氏就从座上站了起来,招着手让官娘到自己身边。官娘左右看着,见大舅母范氏和二舅母田氏都在,岳八姐则一脸如释重负地看着自己,除此外,竟然还有两个陌生的男人。
不必细想也可知是还未见过的大舅和大表兄。官娘要过去见礼,手却被外祖母拉住,她疑惑地看过去,却见到华氏一双盛满担忧的眸子,“见礼不急,官娘这是哪儿去了,八姐一回来便言说你不见了……”若官娘再不回来,这是一定要去报案的。
“我,那时候跟着表嫂在布店里…尔后,不知不觉就上了二楼去看成衣,也不曾瞧见什么中意的,便…便出了布店,自行在外头走了走,是官娘大意…害大家担心了……”
岳八姐忽的接口道:“官娘往后可不能再这么着了,表妹你这是要吓死我呢!”她在街上走了几圈都未见着官娘,无奈之下只得回家,华氏听说后当即就要昏过去似的,把个一家人吓得没了主意,这会儿华氏也是才转醒没多久,睁眼就见一家子都聚齐了,连官娘都安然回来。
官娘也知道自己給大家添了麻烦,低头绞着手指头不知说什么好。华氏察觉到她的无措,关怀地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笑道:“好了好了,安然回来就是了,下回可不许如此了,你初来乍到,连路怕也识不清的,这回亏得还能自己走回来,要再有下回可就说不准了,若再遇上一两个歹人可叫外祖母怎么向你九泉之下的娘亲交待……”
“都是官娘的不是。”官娘的头埋得更低了。华氏又拍了拍她的手,这才叫官娘见过大舅和大表兄。
官娘走过去依次福了福,她这舅舅一家都是和气人,嘱咐官娘万不要拘束自己,下回要去哪儿只管去,只一点,身边得带着丫头,万不能少了人,如此他们才可放心的。
落了晚一家人在明间里用晚上饭,分了席,官娘同外祖母和舅母她们一桌,等都吃完了,华氏独独把官娘留下来说话。
案头不知燃了什么香,细烟袅袅的。
官娘服侍着华氏坐到床上,华氏叹息一口说道:“当年你娘也像你这般大,叫人家媒人说了亲事,就嫁到那上蔡县去了。你爹爹是个老实人,你娘跟着他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却也过的是安生日子。
只可惜她命薄,去得早。留下官娘跟着你爹过活,再前些年,你那爹也去了,你跟着那后娘想来吃了不少的苦,”老人浑浊的眼里淌下泪来,“是外祖母疏忽了,竟是到了如今这光景才接了你来。”
官娘从案上拿了帕子給外祖母拭泪,眼眶也热热的,其实这世上没良心的人家多了去了,好些人家日子过不下去了,便是卖儿卖女也是寻常,这边不过是外祖家,却还能记着自己,已实属不易了。她便不信何家人都死绝了,听不到消息晓得姚三姐要把她卖给人家做使女的,却哪里见他们出来阻拦。
“世情凉薄,您能念着官娘官娘已经很感激了,外祖母毕竟年纪大了,哭多了是要伤身的,还是早些睡罢。”官娘说着放下帕子,帮外祖母掖好被角。
看着华氏闭上眼睛慢慢没了声音,官娘正准备出去,却听华氏道:“官娘啊,你瞧着你二表哥如何?”
官娘一怔,转身看向床上的华氏,她不知何时自己坐了起来,一双眼睛在烛火的映衬下亮如火炬。
见官娘讷讷的不作声,华氏道:“你如今也长大了,有些事儿外祖母也不瞒你。你的亲事如今是我唯一放不下的,你表姐嫁在了知府大人家里,虽是个妾室,好在生了儿子,这往后便有了依靠,我也不为她操那闲心。
再说你两个表兄,大郎也算是成家立业了,独剩下官娘和二郎,二郎为人正直宽厚,官娘若嫁给他,便是你二舅母如今还有些旁的想头,到底也不是个坏心肠,日后磨合着,日子自然而然就过得顺遂了。”
“外祖母……”
官娘心里乱得很,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感动还是不愿。华氏说得一点儿都不错,她简直为这个外孙女儿铺好了未来的路,平平坦坦,顺顺当当。
官娘若真嫁进门来,简直就是坐着过好日子。岳八姐是个爽利人,妯娌之间基本没什么问题,就连婆媳关系,华氏也说了,等她嫁进门来,小舅母田氏也不能怎么着。
这样的生活一直是官娘穿越以来做梦都在渴求的,她看着外祖母老而精炼的眼睛,脑海里却不时闪现出一张面容,那双湛湛然的眸子好像一直在注视着她。
华氏稍稍躺下去一点,看着外孙女儿的表情变化。她竟…好似不愿似的?华氏感到惊奇,不由问道:“官娘可愿?”
“我……”地板上映出模糊的人影,官娘看着自己的影子沉默着。她不甘地发现自己这时候满脑子竟然都是公良靖,想起他说他会娶她。官娘用力地咬了咬唇,轻微的疼痛感让她觉得自己清醒过来,恢复成了一贯的自己。
官娘一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爱情并非占据一个人一生的全部,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只要表兄对自己好,外祖母疼惜自己,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怎么敢对公良靖那句话起什么期待的心思。便是真有那一日,他家中却还有个剪不断理还乱的表妹……
想着,官娘微微的,不清不楚地点了头,稍欠了欠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