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良靖在枕头下摸出个什么暂且不表,且说梅县这里。
日头亮起来,官娘洗漱毕了,遂坐在房里吃店伙计送来的笼饼,盘子里放了五个,官娘吃了一个,又把剩下的四个用油纸包起来放到包袱里。
早上时候璎玉来和官娘打过招呼,已是离开客栈去了。官娘收拾收拾东西,对着客房里的铜镜照了照,整了整衣领,背上包袱打算立时就出发。
官娘开门走到门边时,客店大堂里突然进来一群衙门里的捕快,个个腰间别着威风凛凛的大刀。
领头的瞧着是捕头,身着湖蓝长衫,腰系皂色宽带,腰背直如松柏,手握一把长剑。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直往柜台客店老板走去。
原来是有个人犯在青平府里杀了人锒铛入狱,前几日却越狱而逃,青平府知府命捕头沿途一路追人犯至梅县。那人犯却趁人不注意逃进这客店中来。
官娘不明其故,站在二楼和一众人一道看着热闹,不一时只见那捕头带着差役们往二楼上来,众人皆退回客房中等待盘查。
官娘把包袱放在桌上,听着门外不停有脚步声响起,心咕咚咕咚地跳。这时响起敲门声,官娘心知是捕快来了,暗道自己也不是什么偷儿山贼之类的,没什么可怕的,便挺了挺腰板前去开门。
门口站着方才客店大堂中的捕头。
那捕头只见门里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脚步顿了一下才走进去。
他稍一留神,便瞧出这实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娘子,腰上系着深色的汗巾子,束出一段杨柳条般的细腰儿,且身量娇小,往门里走的时候拿眼偷偷觑着自己。
捕头踱着步子在客房里走了一圈,见一切寻常,无掩藏犯人的迹象,便走至这小娘子身前。
“可见着什么可疑人经过?”
官娘把视线从他手上的长剑上移开,粗着嗓子回道:“不曾见着的。”然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能少说一句是一句。
捕头笑着眯了眯眼睛,长剑指着她的包袱,“这是要离开了?”不待官娘回答,忽扬声道:“路引拿出来我瞧瞧。”
官娘眼睛微微瞪大了一点,磨蹭着从怀里摸出路引,那捕头从她手上抽走路引,打开来看。
他沉吟了一会儿,“打上蔡县来的,要去青平府?”
“是的。”官娘抬眼盯着他手上的路引,心里打起鼓,着实不明白这捕头因何问自己这些,莫不是自己与这帮官差要抓的犯人长得相像罢?还是自己是女扮男装轻易就被看出来了,引起眼前这位捕头的怀疑不成?
那捕头看看官娘又看看路引,食指在黄黄的纸上弹了一下,冷不丁道:“秦相?”
官娘心里胡思乱想着,忽听见“秦相”二字还反应不过来,望着那捕头两人大眼瞪小眼。直到他眼中露出一种类似于不怀好意的笑,官娘才醒过味儿来,猛然点头如捣蒜道:“是是是我是,敢问捕头大人有何吩咐?”
捕头眼中的笑意退却,他把路引塞回自己袖子里,一板一眼地看着官娘。
“第一,你的路引是假造的。第二,你实是个女子。这第三么,我看小娘子好生面善,多问一句,你是否果真是上蔡县人士?”
面善就是面熟。官娘自问从没有见过这位捕头,她实在没想到一路使她顺顺利利过来甚至被她快当作是真正的路引就这么被眼前这个捕头识破了。
有些惊慌,好在这位捕头瞧着还没有要抓她的意思。官娘老老实实道:“回您的话,奴确实是从上蔡县而来,路引上所言…所言皆是事实,奴此番去往青平府确为寻亲之故。”
“叫什么名儿?”捕头往门口走了几步,朝外头望了望。
“……何官娘。”
“何官娘——?!”他尾音突的拔高,吓得官娘惊弓之鸟似的,立时就抱起包袱,随时准备从门口蹿出去。
边儿上客房里几个捕头听到这边捕头大人的声音都聚拢过来,“头儿,是不是发现踪迹了!”几双眼睛往房间里一扫,只见那桌旁立着个窈窕的……男人?
“无事,你们且去这客店后院搜查一番。”朱茗冬手握成拳在唇边咳了咳,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一炷香之后在店门首集合。”
几名捕快应着散开,却不时拿眼往房里瞅。朱茗冬见他们去了才进门,转身关起门来。官娘警惕地看着他,心头惊疑不定,怎么好像,这位捕头是认识自己的么?
朱茗冬表情缓了缓,为着不吓到她还把手上的剑放到桌上,他笑了笑道:“小娘子家中可还有什么亲人,因何要往青平府寻亲,这寻的又是哪一门亲?”
他看着面前这叫官娘的小娘子,心话儿,怪道才一进门见着她就眼熟非常,这保不齐,她便是自己那位上蔡县的小表妹了。
同名同姓之人固然多,她却是从上蔡县往青平府去,瞧着年岁也相仿,这些哪怕都是巧合,只她这张弱生生的小脸,眉目间竟与过世的姑母十分相像。
虽他一下子问了三个问题,但毕竟是差官。
捕头亲自问问题,官娘不敢不答,犹疑着把自己的情况都说与了这位捕头。她才说完,就见这位年轻的捕头脸上绽出了笑容,大步朝自己走过来。
这怎么像是要跟自己拥抱?
官娘见状抱着包袱急着往墙边退了几步,纠结着眉头盯住他。
朱茗冬赶忙止住步子,两手摆了摆道:“表妹无需怕我,我正是你表兄!”官娘不为所动,轻轻咬着下唇,茫然无措地看着他。
朱茗冬心情显然十分好,忙续道:“刚儿一见着官娘心里便起了疑,你大抵忘记了,那年父亲带我去上蔡县,官娘那时候还小,表哥还抱过你呢。不想如今都这样大了,若不是瞧着你与姑姑十分相像我亦是认不出的,又听你是要往青平府去,心中便更加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