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着雨回到书房院里,廊下站着数名仆从,来安儿立在最前头。
刚儿韩婆子回来一通乱找,闹得大家都晓得那何官娘不在西厢里了,却是互相对望望,这大下雨天儿的,谁有那闲心去留意官娘的行踪了。
来安儿一见着公良靖回来还是狠吃了一惊的,他本料想着,便是韩婆子把官娘暂时寻不见了的事儿告诉郎君知道,郎君也不见得立时就回来的,瞧瞧这天儿,雷声轰鸣的,陌五娘可离不开郎君照顾。
以至于来安儿发着怔,直到公良靖一头进了西厢房里才醒悟过来,见他满身满脸的水,从没有这样狼狈过的,便立时寻了干净的布巾跟进西厢房里去。
来安儿一进西厢里便瞧见公良靖站在正中间,也不言语也不动的,袍角还滴着水,猛一看竟透着几分萧瑟之意。
虽说是官娘暂时寻不见了,可总归还是在这家里头的,她能跑哪儿去呢。来安儿边想着边把干布巾递給郎君。
公良靖接过手来只在脸上抹了抹便扔还給来安儿,他的视线在室内一寸寸略过,从摆着茶几的桌案到床上铺叠齐整的被子床褥,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常,馨香安宁,然而,唯独官娘,她竟真的不在……
“四处都寻过了?”公良皱着眉走到西厢门首,手指着院落里各处屋舍,“韩婆子走后你寻过不曾,廊前树后,后院的井边,小亭子,都没有?”
来安儿忙道:“都找过了!韩婆子一走小的便叫底下人留意着,却不知怎的…都说没看到。”来安儿说完小心翼翼看了眼郎君,随身伺候这许多年,他最是清楚,郎君露出这面沉如水的模样,可见心里是真着慌了。
公良靖定定在门口站着,心头一阵阵的感到不安宁。
他迈开步子沿着长廊进到正屋书房里,抱着点儿希望,总认为似乎官娘应该是在里头的。
往常他在外头回来,官娘不是端着茶盏笑着立在门首,就是拿着鸡毛掸子,东边扫一扫,西边挥一挥,脸颊上晕着浅浅两团粉色,笑起来阳光似的和熙。也不知她是有意无意,总要在自己视野里晃悠。
公良靖回想着,不觉从东侧间走到西侧间,口里唤了官娘几声,却半点儿回应也没有。旋即拔步而出,喊了来安儿常喜儿几个,冷着脸吩咐,“去叫人满府里头找,不论花园里还是乔娘的住处,”顿了顿,忽想起什么,眸光一利道:“便是四郎那儿也轻忽不得……”
来安儿几个应了急急地去了,天空炸雷频起,风吹在公良靖脸上,他竟觉出丝凉意。
这样儿天气,官娘究竟是被困在了何处?
或许是莲照窝在他怀里颤抖的样子給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公良靖只要一想象官娘此时此刻可能正无助地蜷缩在某一处,他就忍不住恼恨自己,便是莲照回来了又如何,自己怎就糊涂到刻意去冷待官娘?!
官娘平日瞧着大大咧咧,内里却最是个敏感心细的。
她初到自己身边时还不肯露笑模样儿,瞧着自己那眼神不时就带出点儿警惕,直到后来渐渐的,情绪才多了起来,因此能见她笑微微的、哭鼻子的、瞪眼睛的、又羞又恼的,千千万般可人爱的模样……
————无一不叫他由衷的喜欢。
然而此番官娘必是伤了心了,她又是个倔强性子,公良靖越是想越是心慌,简直不晓得一会儿见着官娘该如何做,才能挽回过来。
酉时已过,各处廊上檐下都挂了灯笼。
满府里亮堂堂一片,来安儿领着一拨人几乎把整个偌大的公良府翻了个个儿,却也没找见官娘半点影踪,她简直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公良靖脸色阴沉地坐在案前,来安儿在书房门首转了又转,这会儿旁人还在寻着呢,打着灯笼满府里转个不休,闹得人心惶惶鸡飞狗跳的。本他也该如此在人堆里冒雨继续寻着,何况这时候郎君脸色差成这般,自己进去汇报说是没找见,这不是找不自在么!
来安儿说到底也是出自真心有几分关心官娘的,正巧刚儿又无意从几个婆子嘴里听见些闲言碎语的,略是个影儿,谁知道真假,只于现下这样的情状却不得不说与郎君听的。
来安儿在门口挤了挤袖子上的水,心一横,跑进书房里。
公良靖陡一见来安儿进来眼里便亮了亮,烛火映在他眼中泛起一线流光,“找到官娘了?”
他说着看向来安儿身后,空空如也,心中便知又是无果。拿起书案上一方砚台就砸过去,直敲在来安儿脚边,他躲也不敢躲,生生溅了一脚的墨汁。
从傍晚直寻到了这时候都寻不见,公良靖暗忖官娘别是出事了,思及此简直坐卧不宁,连婆子端上来的晚上饭也没心思用。这会儿心情更差,声音冷得冰窖里的冰块子一样,“怎么了?”
来安儿一哆嗦,忙着就上前道:“郎君,虽是不曾寻见官娘,小的却才听见些影儿,”他把那几个婆子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简直不知要怎生表达,最后只得委婉地回道:“说是…半下午的时候,有人见着四郎抱着官娘打花园里经过……”
“抱着?”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公良靖霍的起身,这就是了,这早晚的哪里都寻不见,除了他还能是谁。
来安儿还没回过神来,想说那几个婆子瞧得也不真切,焉知不是看差了。话都没溜出口,公良靖却消失在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