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一团乌云逐渐在夜空上聚集,不多时成千上万的雨点子砸下来,雨声越来越大,敲击在车厢顶上,公良靖撩起车帘往外看了看,外头来安儿举起袖子遮着雨道:“郎君,这下咱们马车走不得了,前头小贩们忙着收摊子,这会子路都堵住了!”
这雨来得急,道上一片兵荒马乱的。
“不急。”公良靖道,放下帘子退回来。快要睡着的官娘揉了揉眼睛扒在窗边上,她还是第一次天半黑了还在外头,雨水夹着清爽的湿意一股脑地吹进车厢里,吹得她的袖子鼓鼓的胀起来,头脑空前的清明。
夏天就是这样,总是一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官娘把手伸出去接了把水,心想这雨下不多时定要停的。
“今儿见着那尸体,定吓着了罢。”
冷不防公良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官娘手一抖,甩了甩水撤回来。公良靖把帘子掖了掖,又抽出抽屉里的干净帕子給她擦手,“听了个趣事儿,官娘想不想知道?”
官娘好像猜到他要说什么,大约就是公堂上翠英指证她在尸体上动手脚的事儿,不过公良靖不至于相信才对,她转念一想,若是韩婆子多的嘴就不奇怪了,韩婆子那时是瞧见自己进了草丛的,想到此官娘皱了皱鼻子,嘟囔道:“那怎么算趣事,郎君莫非要相信他们的话儿,纵使借官娘一百个胆子,官娘也不敢去弄什么尸体的呀。”
公良靖眼波流转到官娘脸上,笑了笑道:“谁说不是,我量你也没那个胆子。”但他的眼神带着审视,官娘不自然地别过脸,车厢里就这么块地方,她只好瞅着黑漆漆的角落,着实弄不清公良靖想说什么,他这人就是这样,有什么从不直说,拐弯抹角的,谁能跟得上他的节奏,他日后的妻子肯定要天天掉头发了。
不怪公良靖疑她,正常的小娘子一日之内又是撞见死人又是上公堂的,怎还能如官娘这般面色红润举止灵动,便是在他把她丢在车下时还泰然自若沾沾自喜,简直可算得个怪胎奇葩。
公良靖还不至于这么去想官娘,他缄默下来,握着她的掌心在指尖揉捏。
官娘盯着两人碰触在一起的手出神,未几,吱唔着道:“九郎…你觉不觉得咱们县的知县大人,”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奴觉着知县大人的官儿说不定是他买来的呢……”
公良靖一听两道眉峰蓦地皱起来,一拍她的手掌心斥道:“这等话也有混说的!还同旁人说过不曾?”
“没啊……”官娘掀起眼皮溜了公良靖一眼,她如今说什么都能惹到他,真是话也不能说了,不由道:“奴瞧着那堂上的方大宝不像是杀人犯,他家中娘子有了身子,这几日便要临盆呢,不能因他素日里同沈大不睦便抓他抵罪呀,还有沈大家的娘子尤大姐儿,她是个好人,沈大莫名死了她就成了寡妇,多可怜,是不是?”
公良靖倒不知她还认得沈大一家的。
官娘摇了摇他的袖摆道:“奴见到是沈大死了吓了一大跳呢,过往他家娘子待官娘可好了,郎君不知道,奴那个后娘总喜欢打人的,还不给吃饭,都是靠他们家照顾……”说着偷眼觑着公良靖,见他面色缓和下来,官娘再接再厉道:“明儿奴去瞧瞧尤大姐儿成不?”
说了大半日,原是在这里等着呢。
外头雨声哗啦,马车又行驶起来,公良靖冲她招了招手,官娘狐疑地靠过去一点儿,陡然间却一阵天旋地转,因顾着外头有人,官娘连惊呼都咽进了肚子里,就被公良靖桎梏住。
入了夜,车厢里光线晦暗。
官娘模糊看见公良靖的轮廓眉眼,他抓着她手臂的手并不曾用力,而是慢慢伸进宽大的袖子里,轻轻揉捏着女孩儿柔软的腕子。
“你做什么呀?”官娘羞恼地偏过头,她分明在同他谈正经事,他却这般不正经!
“……香。”公良靖埋首靠在她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满腹皆是她独有的甜腻香气,黑暗中眼底亮起灼人的光,疑惑着道:“我对你不好么?”
官娘心里一阵阵乱起来,如果他说的好是指要纳她为妾的事,那她真是太“感动”了。咬了咬唇道:“方才不是在说这个,奴不过就想去看看尤大姐罢了,你便依我一回都不能么?”
不多时马车停下来,来安儿跳下马车,车把式拿着马鞭盯着车厢的帘子看,来安儿拉开他道:“你死盯着瞅什么,那也是你能瞅的?”
车把式不敢多言,摸了摸马儿的毛,来安儿犹豫了一会儿,也不知里头是什么情形,最后转到车厢边上道:“郎君,到家门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