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问分明就是信了翠英的话,堂上众人看向官娘的目光掺进几许猜疑。寻常人看到尸体都是避之不及,哪怕是男人也要受到惊吓,而这一个弱女子,竟然去接触尸体,实在叫人怀疑。
“我……”官娘心里咯噔一下,那时她只当翠英和云牡丹一样晕倒了,没想到竟然被看到了。这时才悔恨起自己的莽撞来,但翠英的话还是很值得推敲的,“大人,翠英当时分明是晕倒了,民女猜测,翠英是受到惊吓致使产生了幻觉。”官娘说着微微抬眼,弱弱的眉目瞧着确实不像个敢接近尸体的。
马知县暗道她的话不无道理,人在特殊情况下产生幻觉也是可以的,且这何官娘瞧着就不是个胆大之人。云牡丹缓过神来,听翠英如此说她心下千回百转。云牡丹反正是见不得官娘好的,便也道:“大人,民…民女也瞧见了。”
看来用不着三人成虎,二人就足够了。且这事还不是她们冤枉自己,早知方才承认下就是了,至多别人以为自己胆子大好奇心重,现下若再反口却不妙,这在公堂之上是大忌,一个不好万一这县官糊涂真把人命案子往自己身上怀疑就糟了。
无论翠英怎么说官娘就是不承认,马知县也被弄得糊涂了。凭他多年经验看起来这何官娘倒确有嫌疑,但若说她杀人倒真难以叫人相信,只此时把她先行收押却不为过。
话说另一头,公良靖和王县丞谈妥后便同往衙门而来。他自是希望早早结案,至于他们抓到的是否为真凶他却不在意了。心里却想着官娘,平时也不出去的人,这一逛花园子却见着尸体,如今还被衙役带走问话去了,必定吓坏了。
公良靖随着王县丞到得县衙的待客厅中,王县丞忙上堂去在知县耳旁悉悉索索了一阵,听得知县喜上来,也不管官娘了,忙宣布叫她们回去,又叫衙役带新抓过来的嫌疑犯方大宝。
方大宝?官娘看着被几个差官带上来的瘦不拉几的男人,心中不禁怀疑起来,这么瘦弱的男人能把沈大杀死,会不会是抓错人了?
她脚步越走越慢,恨不能留下来旁听,云牡丹与翠英已是上了衙门正门外公良靖安排的软轿子回去,来安儿左等右等不见官娘出来,心急地进去一瞧,好不容易才在围观人群的第一排找到她。
堂上的方大宝直喊冤,口口声声称自己不曾杀了沈大,马知县二话不说,先就是一顿板子伺候。二十板子落下,方大宝下半身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口中却仍念着自己不曾杀人。
官娘皱了皱眉,堂上马知县又道:“来人,呈上杀人凶器!案发当日,你就是用这把镰刀杀了与你不和的沈大,杀人后你惊惶失措,弃尸而逃,故而近几日避居在家,是也不是?!”
“大人,小人实在冤枉啊!小人近日在家不过因为娘子临盆在即,小人走脱不开之故,何来杀人避祸之说啊大人……求大人明察!”
“大胆人犯,竟敢咆哮公堂!”马知县倾身扔下个签子,喝道:“給本县重重地打!”
官娘踮起脚尖去看托盘上的那把镰刀,刹那间沈大身上的刀痕在她脑海里闪现,只是,那些并不是沈大致死的原因,尤其是脖子上那一道痕迹,连血迹都没有,皮肉外翻,呈白色,这足以说明是凶手虚晃一招。
虽然尸身上确有生前被划伤的痕迹,但只有脖子上那一道看似致命的刀痕是在沈大死后才划上去的,凶手分明是想要借此混淆视听。没道理仵作看不出来的,为什么还要抓这方大宝呢?难道就因为他和沈大一向不和?
这位知县大人也未免太昏庸了,为了尽快结案竟然要屈打成招?官娘不敢相信地看着衙役们一棍一棍地打在方大宝身上,每打一下他就惨叫一声,渐渐的连生息都弱了。
真正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他们却抓个人过来就说是犯人。官娘扒着红木栏杆,如果她不知道的这么多也就罢了,然而现在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脚,很有一种翻过栏杆到堂上去理论的心情。官娘记得自己才穿越过来时沈家夫妇帮了自己多少,没有他们说不定她早就饿死了,他们夫妇又很恩爱,难以想象尤大姐儿接到通知来衙门领尸的模样,她甚至连真凶是谁都不能知道。
官娘扒着栏杆,把那上面的红漆都要抠掉了,突然觉得手臂一紧,有人把她往外拉拽。官娘回头,猛地落入一双寒湛湛的眸光里。
“……九郎。”
公良靖一把将官娘拉出人群,冷着脸道:“那里是你能呆的地方?”
公堂上的喧嚣愈来愈远,暮色时分,橘色的光从天上照下来,染得官娘视野里黄橙橙的。她不懂公良靖在生什么气,她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她刚来时候甚至总被姚三姐使唤去市上买米买菜,难道现下卖身了反而要讲究起来了。
公良靖沉着脸从来安儿手里接过帷帽戴在官娘头上,前后仔细瞧了才缓和了面色,“你傻愣愣在那儿瞧什么,白叫我担心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