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前,来安儿正和小院里侍弄花草的小丫头嘻嘻调笑,忽见那边廊角处转出个穿着缃色百褶裙的人影,背对着他们这里,也不知在和谁说话儿,瞧着窄腰削肩的,来安儿不禁多瞅了几眼,那拎着木桶子的丫头见状就笑道:“瞧什么瞧,你不认得她的。”
来安儿收回目光道:“我是不认得,她是谁?”那丫头得意洋洋回道:“问我就对了,我倒是特意去瞧过热闹,眼前这个唤作官娘,后头还有个名叫花玔儿的,都是娘子今晨使了孟妈妈送进来給我们郎君使唤的,两个人那容貌生得真是好,怪道云牡丹着急上火地赶过来,早知如此昨儿夜里做什么还把郎君拒之门外,真真矫情……”
那小丫头絮絮说着,来安儿倒是听她说才知晓是云牡丹来了,否则四郎也断不会叫他们郎君在里头空等的。任何事儿但凡一沾惹上女人那便是真麻烦了,这怕是要且等一会了。他叹了口气,抬脚进屋里头去报与公良靖知道。
进门时又去觑了官娘的背影一眼,心道,这何官娘的胆子也真够大的,却也十足是个异类,说不准她还是个脑筋有问题的。按说哪个丫头不是想着法儿的勾着郎君要爬床的,偏偏她,这都上了床了,她居然会想到袭击他们郎君,简直匪夷所思……
来安儿那日准备完酒菜进到里间时,只见床上幔帐拉着,里头一丝声响儿也无,却哪里也不见那何官娘的,他正纳闷呢,不一时,床上的公良靖突然就清醒过来,他一把揭开幔帐,眼神刀子一样射在来安儿身上,口气阴冷道:“何官娘呢?”
来安儿心内大叫不好,情知自己是被那何官娘給骗了,哆哆嗦嗦回道:“她…她以郎君的名义吩咐小的去备些果酒来,等小的回来…她就不见了……”
“废物!”公良靖顺手抄过案上的瓷瓶砸过去,正是官娘用过的那只。
来安儿也不敢躲,这不,都好几天了脑门子上还包着纱布呢。他本以为郎君发了那样大的火气,这何官娘准没好果子吃了,结果他早也等晚也等,却不见郎君有什么动作的,这还是头一遭儿,怎么还雷声大雨点小了?
来安儿想不明白,官娘却是以为自己想明白了,她暗忖公良靖是不屑于和自己一个小使女一般见识的,便单方面觉得这事儿已经揭过去了。可现在要她去給公良靖送茶,这不是狼入虎口自找死路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偏闯进去么,没准人本来忘了这一下见了自己,却是肯定要想起来的,如此可怎生是好啊!
官娘端着托盘定在廊角处不肯再走一步,弄得画虎儿摸不着头脑,急得满头冒汗道:“姑奶奶,我叫你姑奶奶成了罢!你快快去上茶,这九郎的脾气可不好,回头若是被郎君知晓九郎他坐着半日却没人上茶伺候,你…你说你这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呢么!”你倒霉不打紧,问题是还要拖累着我!
官娘吱吱唔唔道:“不若你代我进去上茶罢,我肚子有点不舒服……”谁知画虎儿压根儿就不吃她这一套,趁官娘一个不注意就把她往前推着走,口中道:“你好不糊涂,郎君既然点了你去上茶那便只能是你,郎君自是有考虑的。”
“什么考虑啊就非得是我,莫不是因为我那时候闲着?嗳,画虎儿哥哥,你就代我去了罢……”距离门首越来愈近,官娘的腿也越来越软,手上的托盘几乎都托不紧了。她最后问了句,“画虎儿,你方才是不是有说过——九郎的脾气不甚好?”
画虎儿大力地点头,然后毫不迟疑地把迟疑不定的官娘一把推了进去。
正堂里,来安儿正待出门去,不妨一抬眼见到官娘跌跌撞撞地进来,他唬了一跳,果然一转头去瞧郎君,那张原先一派风平浪静的脸在何官娘出现在视野后霎时就黑如锅底。
官娘埋着脑袋不去看来安儿,余光里看到他人走出去了。
光可鉴人的地砖上映出官娘纤弱微抖的倒影,她故作镇定地蹲身給公良靖行了礼,然后才把托盘放在小桌上,拿出茶壶給公良靖斟茶,从头至尾竟是一点也没有把头抬起来。
清雅的茶香四溢,窗外日影透过繁密的杏花枝一寸寸照进来,官娘稍抬起眼角扫了一眼公良靖,见那男人闲适得一手支着颐,另一手正伸过来拿杯子,似乎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不见生气。
这是真的不计较了?!
官娘眉间陡松,一下子欢喜起来,公良靖拿茶盏的手却是一停顿。因他目光一直落在官娘脸上,故而没有错过她瞬间放松下来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