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岁惜和秋识序失散了,在浓雾骤然涌来的时候。他的反应要比秋识序快,那时他明?明?已经抓住了秋识序的手,可是当他想要握紧时,手指却穿过了秋识序的手腕,握了个空。在长生?界中,这是很寻常的一件事,然而?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封岁惜的心跳却不受控地骤然停摆,有?股心惊肉跳的惧意,过了片刻后,这种害怕的心情才慢慢缓解。
“食梦兽。本王要将?你抓出来大卸八块!”
不同于在秋识序面前的样子,此?时的妖王满面戾气,面容微微扭曲,因为怒气太盛,鬓角边生?出了一片片细细绒羽,眼眸也由黑色转为了琥珀色,在这有?些幽暗的洞穴中妖异得不似生?人。
食梦兽的梦境不好破,在这里灵力和神?识也都被压制,但?终归也只是一只食梦兽而?已。现在秋识序不在身边,妖王也懒得费心去寻找梦境的破绽,他打?算显出凤凰原身,以强大的躯体直接撑破这个梦境。
雪白的头发一根根化作羽毛,正当妖王鲜红的薄唇几乎要化作鸟喙时,他忽然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喊他,“哥!”
妖王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他看见秋识序从?洞穴深处走来,笑盈盈看着他,“哥哥。”他听见对方这么喊。
妖王心头涌上一股酸涩感,养蛋五百年,这还是他第一回听到一声“哥哥”。
秋识序走向他,许是见他面色不对,迟疑问:“哥,你怎么了?”
妖王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
然后秋识序被他一巴掌扇飞了。
妖王眼圈微微发红,蹲在地上盯着自己的手看,仿佛手上还托着一枚蛋,他一边看一边嘟嘟囔囔,“弟弟啊弟弟,你看看,一个假象的嘴巴都那么乖,你何时也唤我一声哥哥啊!”
哎!妖王重重叹息一声。
忽然听见身后又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你真那么想?”
***
滴答。
有?水滴从?钟乳石上垂落下?来,砸在地面,湿漉漉聚成一个个小坑。秋识序静默地看着面前托着一枚死蛋的封岁惜,他的脑子里,有?过一瞬间的灰心丧气。
努力有?什么用?呢?注定没有?结果?的奋斗,就像踏上了一条死路的旅人,越是挣扎、越是期盼,离绝望也就越近。
明?智的人,应当知道这付出换不来回报,应当在损失更多成本之前,利落转身,及时止损。
于是对着面前的人,秋识序告诉他,“这枚蛋注定无法孵化,你守了它?五百年,还没看明?白吗?那根本就是一枚死蛋而?已。”
“死蛋”这两个字再度激怒了眼前的封岁惜,他薄唇颤抖着,抱着蛋的双手骤然收紧,他仿佛恨不得变成一团火焰,将?这枚已经冰冷的蛋拱进?身体最深处,让它?重新成为他的希望,就像五百年前一样。
可是不能,他的体质与?火焰无缘,将?它?搂得越紧,他越是能意识到,它?已经死了,一动不动,永远也不可能像他期盼的那样给予他回应了。
秋识序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声音越发温柔,透着诱哄般的深情,“它?死了,可是我还活着,比起一枚脆弱的、无法孵化的蛋,难道不是现在的我更加完美吗?我拥有?它?的记忆,我拥有?它?的血脉,我也可以成为你的希望。你想要复兴妖族,我可以帮你。”
的确,明?智的人都该知道及时止损,可是秋识序付出的成本已经太多了,多到它?们深深沉没,当他想抽身离开时,却被这些东西束缚得寸步难行,既不舍又不甘,于是奢望着再努力一把,怀着那么一点侥幸和自负,觉得再等一等,也许再等一等,就成功了呢?
“可你不是他!”封岁惜一声压抑的叱喝像是刺破了幻想的利刃,被欺瞒的怒火烧灼着他的理智,让他抬起手几乎想要将?面前的人一掌拍死,可是往日里相伴的情分又像是悬崖前勒马的缰绳,每一条线都用?尽全力地绷紧,拉起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我的弟弟,他是妖族之主,他是前任妖王唯一的子嗣,他是最尊贵的火凤凰!只有?他!只有?他才能统领妖族夺回曾经的领地和财富,只有?他才能带领妖族重回顶峰。你连妖都不是,你只是一个和他有?相似味道的人,你凭什么以为你可以替代他?就算你是他的转世,你也没有?这个资格!”
“妖族需要的是强大的朱雀,不是弱小的你!”
“你不配!”
一直到那个幻象消失,“封岁惜”说的那些话依旧在他脑子里不停回响。秋识序怔怔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第一眼看见那个“封岁惜”时,秋识序就知道那是个幻象。在仙宗的那段时间,他查过食梦兽的资料,就像人在做梦时不会认为自己做梦一样,当食梦兽开始动手脚时,梦境中的人会把发生?的一切都当做真实的,并自动补全背景,以使梦境合理化,无论这个梦境有?多荒诞。
但?是很奇怪,从?一开始,秋识序就没有?被这梦境迷惑,他清醒得就像是在现实。如果?他是实力高深的修士,那还有?可能在梦境中清醒过来,然而?他只是一个没有?灵力的凡人啊!
有?意思的是,食梦兽竟然能模拟出他心中一直以来隐隐的担忧。
他原本以为这个假的封岁惜会很无聊,他原本以为对方的表演会像纸一样,假得一戳就破。然而?事实与?之相反,这个“封岁惜”真得不可思议,完完全全就是他预料中“封岁惜”会有?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