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篱带人进来,手里捧着新衣裳,送到我面前道:“姐姐,爷吩咐说,今儿个要进宫,让姐姐换上这身衣裳,随他一起去。”
我用手摸了摸布料,红色的织锦缎子,上头绣着繁复的花纹,很是精致,我笑笑,对着九篱道:“进个宫罢了,穿的这么喜庆做什么?”
九篱笑着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待一切准备完毕,出了府门,就看见皇太极站在马车边上,大玉儿和哲哲也在,一见我,两人反应不同,哲哲垂眼,恍若未见,而大玉儿则是直盯着我,目光幽幽,丝丝的盯着我的衣服,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隐约透着几分敌意出来。
皇太极见我出来,目光定在我的衣裳上,唇角微挑,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上了马车,哲哲随后,而我和大玉儿同乘,上了同一辆马车。
上了马车,与我面对面,看了我一样,就转开目光。
我也是看看我的衣裳,笑笑道:“玉儿姐姐可是喜欢我这一身的衣裳是吗?”
大玉儿的眼皮子撩了撩,抿了嘴唇,不屑道:“不过是几片破布,谁稀罕?”
闻言,我吃吃一笑,以袖掩唇道:“玉儿姐姐有所不知,这匹布可不是什么破布,而是江南进贡的织锦布,听爷说今年产的很少,总共就三匹,一匹送了大妃,一匹送了建州部福晋,最后一匹就在妹妹这了。”
说着,我装作嗔怒道:“爷也真是,好好地布就这么裁了做了衣裳,真真是可惜。”
果不其然,大玉儿的脸色微变,眼中掠过几分恨意,却是紧闭着唇不说话。
我的脸上仍是一片惋惜之色,可是心底早已乐开花了,这匹布其实是□□哈赤赏赐给赛琦雅,赛琦雅心疼大玉儿,遣人将布送到盛京,可是布并没有到大玉儿,而是到了皇太极手里,皇太极也不客气,直接裁了做了衣裳。
大玉儿显然很喜欢这匹布,可是被人抢了也就算了,还被人穿在身上在她面前炫耀,她不气死才怪。
说起来,皇太极也是小肚鸡肠的人,将在赛琦雅受的气撒在了大玉儿的身上,这个男人真是小气的紧。
一路沉默到了宫门,我和大玉儿前后脚下了马车,皇太极也下了马车,却与我们兵分两路,他前去拜见□□哈赤,而我和大玉儿由哲哲带着进宫。
进了宫,路上遇见了多尔衮,上次一别,我就没有见过他,如今再见,他恍惚比往日要沧桑许多,脸庞消瘦许多,只是目光依旧锐利,他和我擦肩而过时,目光掠过我身上时,定格了一会,然后又转开了。
今日的宫宴是为了寨桑接风洗尘,因此格外热闹,各大家族都带着自家的儿子女儿前来,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哈赤要拉拢寨桑,联姻是最好的办法,而寨桑上盛京来,带来了自己的小女儿小玉儿,也代表他的用意。
哲哲带我和大玉儿去阿巴亥处请安,上次宫宴后,阿巴亥锐气大挫,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调养,精气神也渐渐养回来,目光依旧凌厉,看着我,尤其是看见我的衣裳时,眼神中带着几分冰冷,若真要计较起来,上次也算我和她一次正面交锋,可惜她败在我的手里,而且这一次见面,我竟然穿了与她一样布匹做的衣服,作为一个骄傲的女人,这一点是她所不能容忍,这样想来,她恨我也是应当的。
请安过后,三人陆续入座,其间阿巴亥对大玉儿露出几分友好之意,看来这个女人现在还需要依靠大玉儿,对于她来说,她根本不介意自己的儿子以□□的方式牢牢拴住大玉儿这个蠢女人。
上次明月来府,我让九篱借去取果脯的机会故意折回,看见假山后藏着的人,是多铎无疑,我没想到多铎竟胆大如此,私闯贝勒府,光天化日下与自己的嫂嫂私通。
想到此,我抬头看看阿巴亥,不由得露出几分鄙夷,对于这个女人,且不论她对付其他贝勒阿哥的手段有多龌龊,可是光凭她示意自己的儿子到处勾引女人的份上,我只觉恶心。
听阿巴亥言语间提到寨桑,还有小玉儿,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她会对大玉儿这般示好,看来阿巴亥有意让大玉儿在寨桑面前美言几句,让多铎娶了小玉儿,阿巴亥真是够卑鄙。
大玉儿嘴上有说有笑,可是眼睛里却多了几分晦涩与不甘,回答阿巴亥的问题也带着敷衍的意味,想也是,任谁也不想让自己心爱的人娶了自己的妹妹,而且还是出于政治目的。
看着阿巴亥与大玉儿之间的暗流涌动,哲哲就显得安静许多,她只是安静的听着,也不插嘴,只在阿巴亥点名问她的时候,才勉强回答两句,看起来根本不想趟进她们之间的浑水。
她没兴趣,而我也只是沉默的坐在一边,自饮自的茶,看着阿巴亥与大玉儿之间的眉来眼去,就当是看笑话般在心底暗笑。
一盏茶饮罢,阿巴亥露出点疲惫之意,哲哲很会察言观色,立即起身告辞。
出了大殿,哲哲带着我与大玉儿去了御花园,那里早就设好宴,聚集了很多的家眷,各大家族间互相寒暄,其中不乏有些贵妇人互相攀比自家女儿的美貌与才学,都有些争奇斗艳的味道。
我已嫁为人妇,自然不会闲来无事,上前插上一脚,与她们做那无谓的口舌之争,自己安静的找了个位子坐下,边喝茶边用点心。
一杯茶下肚,一个小太监上来蓄茶,待他退下后,我掀开茶盖,发现里头并未蓄上茶水,只是躺着一张纸条,上头写着:梅园一见。
我不动声色的将茶盖盖回去,对着九篱使了一个眼神,她会意,上前来提高音量道:“主子的妆容有些花了,奴婢陪您去补补吧。”
我用手扶扶发髻,恩了一声,让她搀着起来,施施然的离开了。
我走的很快,一直到御花园才慢了下来,朝身边的九篱抬了抬下巴,她看了看周围,确定无人了,搀着我往梅园的方向赶去。
到了梅园,九篱被我留在门外,她也没多问什么,安心等在园子外,放心让我自己一个人进去。
我扶了扶鬓间的发髻,信步进了梅园,此时已过冬季,梅花早谢了,秃秃的枝上发出点点嫩芽,整个圆子春意盎然。
刚走进圆子没多久,我只觉一阵淡香袭来,有风吹起,香味渐浓,待察觉到不对已来不及,只觉脑子越发的沉重,眼前一黑,便失了知觉。
再出现在人前的时候,我已换了一身衣裳,墨色长袍,将头发束起,带上缨帽,脚上蹬着一双银靴,乍一看,颇有翩翩少年的味道,九篱见了,先是咋舌,又嫌我长相阴柔,与男子有差别,取来眉笔,为我眉毛加粗,只是我脸上的伤痕尚未痊愈,看的十分扎眼,九篱便为我寻来半脸面具,将脸上的伤痕盖去,如此看来,倒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韵。
我换装过后,丢下九篱自个走了,一路绕开众人,到了一处冷清的偏殿才停下,这大殿鲜有人来,因此野花杂草丛生,又值春季,自是蝴蝶蜜蜂各自忙。
我伫立在花丛间,背对着大门负手而立。
站了一会子,隐约听见有嬉笑声,我装作没听见,仍是站着。
“云奴,你说这里有娥眉双翼蝶,可是真的?”一个清脆若铃的女孩声音自外头响起,惊起草地上蜂蝶无数。
“格格,奴婢何时骗过你?这里头的确有那种蝴蝶,奴婢瞧得真真的,”另一个声音接话道,说话间,大殿的门被人推开。
只听得一声咦,又是那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怎么会有人?”
闻言,我转身,面对着来人,门口站着两个女孩,一个站在前头,衣饰简朴,定是那个奴婢的人,而站在她身后的女孩,衣着华贵,我一见便猜出她的身份,是小玉儿无疑。
我认出小玉儿,小玉儿却没有认出我,指着我,睁着大眼,问面前的女孩道:“云奴,他是谁?怎么会在这?”
云奴也是一脸茫然的看着我,然后摇头道:“格格,奴婢也不知。”
小玉儿再次看了看我,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后,眼睛里带着几分好奇与兴奋,对着我笑道:“你是谁?”
对于她的热情,我只是冷冷的一句:“好好的清静又被人打搅了。”
说着,我便要离开,而站在门口的小玉儿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了,柳眉顿时竖起,指着我很是不客气的喝道:“你这人好生没礼貌,我在向你打招呼呢?”
我只当没听见,继续走,小玉儿俏脸一怒,拨开云奴,走到我面前,伸手拦住我的路,瞪着一双大眼道:“不许走。”
我比她稍高,低着头看她,冷笑道:“凭什么?”
“就凭我是小玉儿,我阿玛是寨桑贝勒,我姑姑是四福晋,”小玉儿撅着嘴,爆出了自己的身份,很是骄傲的看着我,盯着我的面具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在这里?还要带着面具?”
说着,小玉儿伸手就要去摘,被我伸手握住胳膊,拦住了她揭面具,我看着她,笑容越发淡了,露出几分鄙夷道:“就算你身份尊贵,哪有如何,与我何干?”
我用力一推,小玉儿就被我推远了,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她又羞又怒,惊讶外突然抽出了藏在身上的皮鞭,带着刺耳的风向我招呼来。
我没有闪躲,反而是迎鞭而上,一个反转,不仅躲过鞭子,还一把抓住了小玉儿的鞭子,稍用力,她的鞭子就被我拽了过来,握在了我的手上,小玉儿失了皮鞭,还没来得惊讶,我已经出鞭,鞭子如蛇一般缠上了她的身体,一用力,她就被鞭子缠的痛的哇哇大叫。
我并未过多为难她,将鞭子松开,轻蔑的哼了一声,刚走几步,就听见了小玉儿在身后大叫:“喂,你叫什么名字?”
我回头奇怪的看着她问道:“这很重要?”
“当然重要,”小玉儿的脸上又羞又气,双颊通红着道:“你打败了我,所以我要嫁给你。”
我皱了皱眉,很是嫌弃的道:“我不要。”
小玉儿更羞恼了,不依不饶的道:“我不管,我一定要嫁给你,我说了,谁要是能打败我,我就要嫁给他。”
闻言,我又是冷哼道:“那你找得到我再说。”
说着,我拍拍手,不理会她的大喊大叫在,自顾自的走了。
走了一段路,我低头一看,发现九篱系在我腰间的玉佩不见了,回想一下,肯定是和小玉儿打斗的时候掉的,不过也无所谓,掉了就掉了。
时天黑,我披着一件披风,领着九篱信步进了大殿,此时已是华灯初上,人员徐徐到齐,即将开席。
皇太极坐在位子上,一见我,立即绽开笑容,朝我招招手,我也是露齿一笑,向他走去。
大玉儿坐在皇太极的身边,一见到我,表情有些错愕,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我装作没看见,巧笑倩兮的走过去,经过大玉儿身边时,停住了脚步,低头在她耳边轻声的私语了几句:“听说大玉儿姐姐的三哥来盛京了,少不得要让大汗赐婚的,在此敏若先道声喜了。”
大玉儿的脸上一白,红唇微张,愣愣的看着我,却是许久说不出话来。
我唇角一勾,便起身,走了几步,在皇太极身边坐下了。
皇太极在桌子底下捏了一把我的手,我仿若未知,只是朝他调皮的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