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白篇/
原来喜欢是要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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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21xx年,盛夏。
夏日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室内,坠落在棕色的木质地板上,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苏野将视线从诊所的地面收回来,瞳孔一点点聚焦,最后落在面前的白大褂手上。
“伤风感冒,没什么大碍。”白大褂说着拿笔在纸上写下一行诊断说明,接着很快开了药单。他把单子一齐递给苏野,见怪不怪地笑了笑,“不过啊,还是别仗着自己年轻就折腾身体,万一得了肺炎就糟糕了。”
龙飞凤舞的笔迹里,苏野隐隐能看清一两个字,他轻喘了一口气,对医生说:“写严重一点。”
白大褂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问:“逃课?”
苏野抿了抿唇,抓了抓头发,脸上露出一种烦躁的表情。医生见的人多了去了,只是瞥了两眼少年就明白了些什么,于是又在诊断书上添了几笔。
——建议休息一周。
这几个字写得没那么潦草,苏野看清了,他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轻捶了两下医生的肩膀,咧开嘴笑起来。
“呦,挺上道的呀。”
瘦瘦高高的少年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说话间轻咳起来,苍白的脸上染上了几丝红晕。
白大褂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再次垂眸,盯住笔尖。
阳光浅浅地铺在他们身后,无声又凉薄。
“为什么要逃课?”
清冽的女声在室内响起,苏野愣了一下,他重新坐回去,换了个乖巧的坐姿,抱着腿不吱声。他歪着脑袋开始思考自己今天为什么想逃课。上课太无聊了,老师都是照本宣科,同学都是幼稚鬼,就等着看谁笑话。这样的学校,不去也罢。
苏野拨弄着手指,吸了吸鼻子,漫不经心地说:“放暑假就不该强制补课。”
白大褂笑了一声,眼睛弯弯的,很像是倒映在水里的月亮。苏野一下子看呆了,她突然有点好奇,口罩下面遮着的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医生,你也感冒了吗?”苏野指着她的口罩,故意用一种很孩子气的纯真语气说。从进门到现在五分钟了,这位白大褂一直戴着帽子还有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
“对啊。”白大褂顿了一下,慢声道,“被你传染的。”
苏野瞪了她一眼,粗暴地扯过诊断书,起身准备出去。他刚起来,就被眼前的白大褂叫住。
“等一下。”白大褂掀开外套,从里面的衣服口袋里拿了一张名片出来,递给苏野。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如果你下次要找我看病,记得提前打电话,我不是每天都在。”
苏野有些讶异,他怔了怔没接,对方径直把名片塞进了他的外套口袋里。
他看到了一双修长好看的手,白皙细嫩,看起来柔弱无骨,就是不知道摸起来会是什么感觉。他愣了愣,把本来已经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苏野拿着单子回家,在家附近的药店按照医生开的药方买了几盒药片。他没有医保,在医院买药不划算,附近的药店都是熟人,帮他拿的都是最便宜的。
“我回来了。”苏野回到家,懒懒散散地说了句,说完又开始咳嗽。他弯下腰咳了好一会儿,感觉自己的肺都要咳出来了。
“天天咳咳咳,我不是叫你去医院看病吗?你要是把我们都传染了,那该怎么办?”
屋内,一个妇女抱着一个正在哭的小婴儿,骂骂咧咧地走出来,扔了一瓶空的止咳糖浆过来。塑料瓶在空中做了个抛物线运动,最后砸在了苏野身上。
“你回你的房间,把门关上。”女人拧着眉,边说边掀开衣服给孩子喂奶,丝毫没有要避嫌的意思,“要是让我听见你再咳就给我滚出去。”
苏野默不作声地捡起地上的瓶子,扶着腰快步往里屋走,穿过一条狭窄的走廊,他停在了尽头的小房间。他推开门,走了进去。这是一个储物间,苏野和这些杂物生活在一块儿,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苏野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拆了药盒,按照说明书数了几颗药放在掌心,然后抬手将药片倒进嘴里,仰头一口气吞下再喝水。
吃完药以后苏野躺在床上,他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的咳嗽声传出去。
他看着天花板,眼神渐渐变得麻木。
苏野是捡来的孩子,从小跟养父母在一起生活,他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养父母对他很不好,即使家里还有空余的房间,养父母还是只让苏野在厨房里搭了个地铺睡,冬冷夏热,他常常在半夜里惊醒。
两年前,养父出了意外离世,养母带着苏野改嫁,半年以后怀上了孩子。又过了十个月,孩子出生,是个男孩儿,苏野在家里的地位彻底没有了。
养母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那个孩子身上,匀不出时间来管教他。继养父一直看他不顺眼,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就更看他不顺眼了。他们都在等,等他十八岁,就将他赶出家门。苏野也在等,等他十八岁,他就离开这个没有一点儿人情味的地方。
苏野伸手在枕头边摸,很快他摸到了自己的身份证。
他拿起身份证来仔细端详。
还有一个月,他就要满十八岁了……
到时候,他该如何生活下去呢?
苏野想着想着觉得十分茫然。
说实话,他从弟弟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被告知,十八岁以后就得离开家自己去讨生活了。然而直到现在,他依然一点头绪都没有。
感冒药药力发作,苏野很快陷入了昏睡状态。
睡梦中,他遇到了一个穿白大褂戴着蓝色医用口罩的医生,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风情万种的脸。那个女人咧开嘴对他笑,结果就在苏野正准备回应这个笑容的时候,从外面冲进来几个白大褂,将那个医生架走了。
白大褂们边走边吐槽:“这都一百二十三回了,怎么还有人相信这个精神病是真医生啊?”
就这样,苏野惊醒了。
他吓出了一身冷汗,赶忙坐起来。
他从外套口袋里翻出那个名片,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轻蔑地笑了笑。
“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
话音落地,空气里再度恢复寂静。
外头隐隐约约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夹杂着女人粗鲁的谩骂声。
苏野捂住耳朵,烦躁地踢了踢脚尖的蒲扇。
他把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揉成一团,随意一扔,准确地扔进了角落里的垃圾篓里。
盛夏,屋里燥热到不行。他擦了擦身上的汗。
他把房间的窗户打开,弓着身子踩上窗台,用力一迈,跳了出去。
老式居民楼,又是一层,窗户距离地面不高,翻窗于他而言是最爽的离家方式。
等他跳下来之后发现,自己非常愚蠢地没有穿鞋。
他懒得回去拿,脚底被烫得嗷嗷直叫,还是忍了下来。
跟面对家里那个河东狮相比,柏油马路要可爱得多。
吃过感冒药,又出了汗,身体没那么难受了,咳嗽似乎也消减了些。
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医生开得药特别神奇,反正他感觉自己一点点生龙活虎起来。
苏野深吸了一口气,顶着35度的毒辣阳光,在热浪里扬了扬唇。
马路上,一辆骚气的迈巴赫开过,喷了他一脸汽车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