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带着一家五口人不辞辛劳干了千万年。
或许是长期与阴气为伍,又或许是收到过人类太多太深的埋怨,不像其他神族那般,死神家族的繁衍能力特别低下,生一个孩子至少要等三千年,同时,选择生育的母亲会面临危险和痛苦。
直到现在,死神家族里加上江逾白,一共只有二十人。
物以稀为贵,死神家族因此特别重视对继承人的培养。小死神在正式开始收魂任务之前,先要学习专门的知识。等小死神长到六岁,才能够开始试着收复灵魂。
今天是江逾白六岁的生日。
他被爷爷送到这里来执行任务试试能力。这一次,他的任务是带走一个亡灵。
乌羽族的尤里告诉江逾白,就在今晚,京市的这个四合院里,有一个A级亡灵。
A级亡灵的意思是至纯至净的那一种,每护送一个A级亡灵,不仅可以得到100刀币,还能增加自身修为。
江逾白的家在森林深处的古堡里,那里四季如春,像是童话里的仙境,与人类刻板印象中的死神气质完全不同。
江逾白记得,临行前,爷爷站在一面铺满爬山虎的墙壁前,背着手,老气横秋对他说:“小白啊,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你千万要慎重对待第一个任务,不可掉以轻心。你要知道,现有许多恶鬼潜伏在人类世界,他们伺机而动,专门吞噬那些干净的亡灵,严重威胁三界。你是正义的使者,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他是正义的使者,这是他第一次执行任务,不能失败。
更何况那家伙是个A级亡灵。如果那样的至纯灵魂落到恶鬼手里,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今日黎明破晓之时,江逾白感应过这个院子里的气息。
没有人会在今天死去,除了隔壁屋里的迟晚晚。
小孩子身体不错,也没什么疾病,唯一可能的死法就是天降意外。
预计是今晚八点,江逾白要等那个意外。
八个小时要比江逾白想象得还要漫长。
他把《三界生死录》翻了三四遍,也才刚刚到黄昏时分。
他放下书,从书房里走出去,穿过走廊,回到了客厅。
黄昏的幸福大院,又陷入一阵热闹当中。
锅碗瓢盆叮叮咚咚奏响晚间乐曲,家家户户开始做饭了。
就连租来的人类父母也终于因为饥饿醒来,跑出来到处觅食。
那俩人不是夫妻,是江逾白临时凑在一块的。
昨晚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不过见厨房里的热闹程度,看来两个人已经熟悉了对方。
这让江逾白多多少少有些惊讶。
明明是昨晚才认识的两个人,今天就依偎在一块儿讲悄悄话。
在厨房那种逼仄的空间,也没想着保持距离。
江逾白匆匆瞥了一眼,又匆匆收回视线。
啧,人类的友谊真随便。
江逾白走到靠墙的死角,站在窗前看外面的天空。
天空灰蒙蒙的,不似家里看到的那般青蓝。
这是他第一次来人类世界,对这里的初印象并不算多好。
早前就听说人类世界污染严重,空气也不清新,这里的人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为了一种名为金钱的东西互相欺骗、互相伤害。
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昨晚随便在街上抓两个人,为了钱,连夫妻都可以假扮。
人类已经沦为金钱的奴隶了。
“爷爷说得果然没错。”江逾白不知不觉说出了心里话。
话刚说完,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不动声色地转过身。
男人蹲在他面前,手里端着两个白瓷盘,左边盘里是炸鸡,右边盘里是切好的水蜜桃。
人类的保养术不像他们神族,做父母的年纪看起来明显有老态。不过不得不承认,他现在还处在发育的年纪,个头并不高。为了照顾到江逾白的身高,或者说是屈服于他的“雇主身份”,男人表现得毕恭毕敬。
男人问:“你、你爷爷什么时候来接你?”
“我爷爷不会来。”江逾白背着手,表情严肃。
男人闻言丝毫不意外,像是确定了什么一般,嘴角噙着一抹笑,和蔼地问:“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江逾白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里流露出明显的抗拒。
“我不饿。”
“你不吃点东西吗?”男人问,他的嗓音有着天然的嘶哑,听起来有几分恳求的味道,“这盘炸鸡是邻居家送的吧,你一口没吃,厨房里也没做饭的痕迹,光靠喝茶是长不高的呀,孩子。”
长、长不高?
江逾白轻轻眯起眼,“你们人类就靠这些东西长高吗?”
男人点点头,言之凿凿:“当然。”
“傻孩子,你也是人类呀,你也要多吃饭,才能长高高。”
江逾白犹豫了一瞬,整个人像是被“长高”两个字蛊惑了。他伸手接过男人手里的白瓷盘,慢慢地走到餐桌旁。
身后,男人看着江逾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家境优渥,出手大方,可惜啊,除了有钱跟个傻子一样,连饭也不知道吃,长得跟个瘦猴似的。估计是脑子有问题,家里人不想养了,给了他一笔钱打发出来了吧。
哎呦,可怜啊,可怜啊。
男人想罢回厨房。他和女人窝在厨房里吃饭,把餐厅留给了江逾白。
餐厅里,江逾白盯着炸鸡出神。
他知道,这是迟晚晚妈妈做的。
香味闻起来不算讨厌,可也没到勾人的地步。江逾白考虑再三,还是把那盘炸鸡推远了,他拿了一块切好的水蜜桃肉,慢慢吃了起来。
不知不觉中,盛着果肉的餐盘空了。
时钟指向晚上六点十五分,夕阳消散,夜幕降临。
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
女孩清亮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
“江逾白,你在吗?我有事找你。”
江逾白不慌不忙地走到门口,他打开门,低头看站在他面前,正扶着墙喘着粗气的女孩。
“我吃过饭了。”他说。如果又是晚餐邀请的话,大可不必。
迟晚晚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不是,我有个大事找你帮忙,没有你不行。”
“非我不可?”江逾白忽然来了兴致,“什么大事?”
迟晚晚拉过他的手,拽着他往外跑。
“去了你就知道啦。”
江逾白垂眸,目光落在自己被紧握的手上。他来不及感叹这个人类女孩力气真大,而是突然恍惚起来。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牵手。
而且对象还是……
一个幼稚的人类。
迟晚晚没注意到,身后那个男孩,此刻他宛若白瓷的肌肤染了一抹绯色,像极了自家冰箱里的水蜜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