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素的青色帐子,手下这薄薄的被褥,少得可怜的摆设……娄青蔷苦笑着,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命运这种东西真是让人憎恨啊——明明已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为什么还要自己再经历一次呢?何况,是在感受过温暖与疼爱之后……
娄青蔷闭上眸子,沉重而悲伤的气息在她周身萦绕着。穿越?重生?自己这样子,轮回转世后再想起前生的记忆回到前生,算是哪一种?她自嘲地掀开身上的蓝花被子,艰难地扶着床边站到地上,挪到桌子旁;茶壶里的水早就冰冷了,直凉进心里去,不过,聊胜于无吧,至少自己该庆幸,底下的小丫头还算有些同情心。
喝了水,喉咙不再那样生疼生疼的,娄青蔷挪回床上坐下,方才有心思考虑现状。
看见西墙案几上的青瓷越窑花瓶,娄青蔷一下子想了起来。自己十四岁时绣了一副松鹤延年,大着胆子求了父亲娄昭的长随,将绣品献给了父亲,得来他的一句称赞和这只青瓷花瓶,也因此惹来嫡母和长姐的恼怒不忿,风寒卧病在床整整半个月方才痊愈。
娄青蔷拧着衣角,嘴角一丝冷笑浮现出来,现在想来,也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自己才会拼了命似的进到宫里去,希望能够得到姑姑娄昭君的赏识看重,到最后才明白,自己这个庶女,无论做得多好,多得人心意,在她们的眼中,都是一文不值的。
娄青蔷的生身母亲姓云,原本是良家子,家道中落,为了养活弟妹进娄府中做婢女,一直在厨房帮厨,平日里油烟沾染,竟无人发现她容色妍丽;后来娄昭无意中瞧见她洗净后的模样,便将她纳入后院,不过几个月便怀了娄青蔷,因此惹来娄昭夫人的嫉恨;娄昭也不是个长情的人,不到两年就被一位青楼花魁迷了眼,冷落了云氏;等娄青蔷三四岁时,云氏一病不起,拖了几个月便溘然长逝。
虽说云氏后来失宠,但娄昭夫人仍旧看她不顺眼得紧,因为娄青蔷是娄昭第一个庶出的子女,自打她后面,庶出的孩子便一个一个地冒了出来;云氏去世后,表面上娄青蔷只是不受宠而已,然而实际上,底下的人看人下菜碟儿,为了讨好女主人,对她多有苛待。
无意识地拧着被子,娄青蔷想起那对有着温暖笑容的夫妻,还有一直对自己呵护有加的兄长,两行清泪从干涩的眼中缓缓落下,爸爸、妈妈,蔷儿令你们伤心了,哥哥,不要自责,蔷儿不后悔推开了你,只希望你连带着蔷儿的那一份、好好地照顾爸爸妈妈……
“青儿姐姐,你说咱们就这样晾着不管三娘子,若是老爷和夫人知道了——”一个梳着双鬟的小丫头怯生生地问着,稚嫩的眼中带着些不安,望着不远处紧闭的房门。
唤作青儿的女子看着约莫有十四五岁,一袭桃红色的衣裙,显得很是娇艳;她正拿着凤仙花的汁液擦指甲,闻言,吃吃地笑着,瞥了那边一眼:“什么三娘子,不过是个庶出的丫头,哪里能和大娘子二娘子相提并论?比起咱们也高贵不到哪儿去!”将涂抹得十分鲜亮的指甲凑在唇边吹了吹,漫不经心地点点小丫头的眉心:“药也灌了,你也给她留了水在屋子里,还想着叫咱们去伺候着不成?棉儿,你就是心好!”
小丫头棉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久病后的身体仍旧虚弱,一阵眩晕袭来,娄青蔷歪在枕头上,蹙着眉,努力地思量着日后的生活。
如果按照正常的轨迹来看,两个月后,姑姑娄昭君回家省亲,顺便在家中几个女孩子里挑选一个人带回宫中,□□成为心腹,最后,嫡母舍不得两位亲生的姐姐,姑姑便选了自己……
垂下眼睑,她心里盘算着,若是放弃这次机会,呆在家中,最后的下场就是被父母拿来作为利益的交换,就像前世自己下面几个庶出的妹妹一样,为家族献出自己最后的价值;自己的出身注定是嫁不到什么好人家的,前儿不久还不知觉地得罪了嫡母——何况,经历了二十一世纪的种种观念影响,纵然有曾经的记忆垫底儿,自己也难以再次适应这三妻四妾的社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