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流火季节,本就燥热难当。换了是谁,整整一天滴水未进,都会发疯。
一辆华丽的马车从洛阳花市往城外飞奔。
想要躲过无处不在的毒,只有一个法子,就是找活水。
活水是无法下毒的。
马车里,绯衣的俊美男子勾着青衫的俊朗少年的脖子,恋恋不舍地离开那近在咫尺的嘴唇,道:“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沈浪,你说,这个是不是就叫做相濡以沫?”
沈浪道:“怜花公子若是鱼,得有多少蚯蚓争相做那鱼饵?”
王怜花笑道:“沈大侠原来会说好听的话呀?”
说着把头埋到他肩窝里,喃喃道:“没有听够怎么办?”
洛阳城外不过三里地,就有一条涓涓细流。
然而,细流旁边,却站着个花花绿绿的侏儒。
他满脸皱纹,显然不再是个孩子。
但他的头却几乎要与身子一样大,或者说他的身子几乎要与他的头一样小。
江湖上本没有几个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因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几乎都已经死了。
马车骤然停住。
那神骏的枣红色宝驹,方才还踩在得得的马蹄奏鸣里,突然仰天嘶鸣一声,口吐白沫,再也站不起来。
那总是憨憨笑着的赶车少年,方才还沉浸在洛阳城外的满眼绿意当中,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抹去,便永远定格在那里。
王怜花笑道:“我早该想到,上官金虹哪里来的这么大本事,原来是援兵到了。”
他突然变得神采奕奕。
沈浪却是皱了眉头。
不管怎样,他还是不喜欢看到无辜的人惨死的。虽然那车夫死的并不算惨。
王怜花跳下车,负手道:“五毒童子?”
那五彩侏儒哈哈大笑,道:“不愧是王怜花!只可惜,这样俊采风流的人物,竟然也要死了。”他声音尖利,让人听了直感觉有一千条虫子在全身上下爬,就像他的人让人看了就想要呕吐一样。
王怜花也哈哈回应,道:“临死前,能见到传说中使毒天下第一的五毒童子,怜花也算不枉此生。”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五毒童子作为一个丑八怪,被人如此赞美还是第一次。
他大脑袋晃晃,几乎一个不留神就会晃得掉下来。
王怜花却又道:“只是,怜花却想不明白,是什么东西,能让童子这样遗世独立的人物甘愿被人当刀使?”
这话却是说得一半一半。
一个人就算是再狗屁不通,也听得出这话里的讽刺。
五毒童子却是毫不在意。
这世上本就已经有太多的人看不起他,也不多王怜花一个。
但这世上明知他是谁,却还敢当面看不起他的,王怜花却也是第一个。
上官金虹的眼光,果然还是不错的。
王怜花道:“好狗不挡道,童子还是让一让,在下要去喝水。”
他正面对的这个人,一路上断他们的水断他们的粮,现在站在他面前,他却还能说“在下要去喝水”,这简直让五毒童子超级没有成就感。
五毒童子一生气,方圆十里的蜈蚣蝎子都要抖一抖。
好在这里不是深山,倒也没那许多毒物。
王怜花看他不答也不动,施施然从他身边绕过。全身的神经紧绷,嗅觉味觉调至最灵敏。
五毒童子道:“你也不用激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有钱能使鬼推磨,洛阳公子不会没有听说过吧?”
王怜花冁然一笑,道:“却不知上官金虹出得起什么价钱?”
五毒童子道:“洛阳公子富可敌国,我也不是不知道。只可惜,货已售出,不卖二价。公子的红线,该是已经到肘部尺泽穴了吧?”
王怜花心道果然这“一线牵”也是出自他的手。
转念间,身形已动。
五毒童子双手向上平举,一双掌心乌黑发亮。便是听者闻风丧胆的五毒掌。
却没想到王怜花会生生以掌相对。
没有人敢对五毒童子的掌。
所以没有人知道五毒童子整个人只有内力与他的身体大小相衬。
但王怜花的手,竟也是乌黑。
纤长白皙的手指,隐藏在乌黑的山羊皮手套中。
五毒童子使毒,但他却忘了王怜花也使毒。
双掌对过,五毒童子身体轻飘飘扬起,空气中有刺鼻的味道,王怜花也不以为惧,笑道:“怜花浸淫毒物也有些年头,童子这些雕虫小技还是少拿出来的好。”
原来五毒童子以下毒手段独步天下,是以沈王二人不管怎样防备,也寻不出可以吃的东西。
但奇毒难制,纵使五毒童子这样的人,也断不会时不时把奇毒用在不必要的地方。